谢留尘扶他进了那间小木屋坐下,见得满屋藏香袭人,心道在此幽境隐居览书侍花,也是快事一桩,胸中突然抒出一股畅然之意,大声道:你的花以后我帮你浇吧,正好我不用再去山上打猎了。
以后?傅长宁却是不知为何,只抓住了两个字,笑道:那这个以后是要到多久后?
谢留尘一时也懵了。丹吾舍己而去,留他一人在凡间独居,以后也不知将作何打算。在他看来,他早晚是要回秋水门的,可是这个早晚是要多晚?能够逃避到几时?他又该以如何的心态去面对可能对他恨意昭彰的商师兄?
傅长宁看着他发呆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看来谢贤弟还是打算走的。
谢留尘道:那也不确定
这时,山上突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喊声: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山上死人了!
二人齐齐一怔,只见那人化作一道黑影,发疯一般飞奔下山,刚好自他们置身的木屋前经过。
喊叫声撕开清晨山间的宁静,很快惊动整个周家村的人,过了一会儿,村里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秋儿啊,我的儿啊!
周家村所有村民出动,到处吵吵闹闹,周六叔哭得老泪纵横,在众村民的簇拥下,赶往山上,一群人又经过木屋。
谢留尘先是听得那声秋儿有些耳熟,内心便觉不妙,又亲眼见到周六叔痛不欲生的模样,内心一沉,忙奔出木屋,拉住过路一村民的衣袖,问道:谁死了?
那村民面如土色,颤声道:是秋儿六叔家的小秋儿
谢留尘只觉眼前一黑,不可置信般开口:秋儿姑娘,死了?
傅长宁在背后扶住他,淡然道:我们去看看。
谢留尘与傅长宁随着众村民上了山,只见丛林中躺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晨间清露打湿她的粗衣麻布,素日里微微泛黄的脸色此刻灰白一片。
周六叔伏在她尸体上,哭得近乎昏厥。
周围围了近百村民,悄声议论。
谢留尘顿觉口干,他四肢发麻,慢慢走到周六叔身边。
他觉得难以置信。
昨日还活生生地跟自己打招呼、管自己叫谢大哥的小丫头就这样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听周围村民嗡嗡议论之声,突然,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昨天黄昏回家前,小丫头拦下经过家门口的他,问了一句:谢大哥,你之前说的可以修仙是真的吗?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的?
他那时给了秋儿肯定的答案,并问:你改主意了?可你不是要陪着你爹爹吗?
秋儿眼睛刚亮起来,听到他问后一句话,又垂下头,语气有些失落地道: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之前一直不信自己是修士,昨天又莫名问起这个问题,他生怕这小丫头只是一时冲动,问道:修行太苦,你真能忍受?
秋儿静了一会儿,又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了一句:如果是跟谢大哥的话,也不是不行。脸红红看了他一眼,又钻回自家屋子。
现在想来,秋儿与其他凡人一样,不信世间有修者,只是因为没亲眼见识过修者能为,而自上次他助秋儿打跑那几名云山弟子后,秋儿便信了几分。事后回想,肯定越想越上心,动了心思。
可是,昨天刚动了要去修仙的想法,今天就死在山上。
着实是太巧合了。
他嘴唇微动,正想开口,只听傅长宁微微一叹道:可怜秋儿姑娘年纪轻轻,竟如此想不开。
谢留尘一怔,便要反驳:怎么可能?
这样活泼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突然寻死?
晨风吹拂,傅长宁拢紧身上白袍,一指秋儿脖颈:你看。
果然躺在地上的小姑娘脖颈上环着一圈红痕,而不远处粗大的树干上套着一条麻绳,随着晨风微微飘荡。
秋儿这一死,几乎打乱了整个周家村平静的生活。这个深隐山林的小山村,人烟稀少,死个村民都是天大的事情,何况死者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周六叔掏出毕生身家,为年少身亡的女儿打造一副金楠木,举办了一场浩大的丧礼,而后入殓盖棺,将女儿葬在山脚一株大榕树旁。
秋儿生母早逝,娘家那边早断了联系,父女俩相依为命,无其他往来亲戚。故而,纵使葬礼办得再壮观,前来吊唁者,也不过寥寥数十人。
加之周家村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来的人就更少了。
人心惶惶中,谣言又起,说村里有邪祟作怪,将秋儿引诱上山,害死了村里唯一一个未嫁女。除谢留尘二人外,其余村民都不敢再上山一步,就怕如秋儿一般,中了什么邪术而选择上吊自尽。
周六叔在众村民的怂恿下,让人去城里请一群法师来村里作法。
谢留尘始终忧心此事,他暗自探测这群所谓法师的修为,见他们内里空空,根本就是普通凡人假扮的骗子。他偷偷找到周六叔,对他道:周六叔,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给他们骗了钱去。
周六叔短短几天之内像老了二十岁,他眼皮抬都没抬,理都没理他,神情恍惚地走开了。
谢留尘又找到傅长宁,出口道:傅兄,我觉得秋儿的死一定另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