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竟是有这样巧合的事,因着这姓氏的缘分,海寂看徐槐安的目光带了两分温度。
徐阿婆人老成精,眼神虽花了但也能够十分敏锐地捕捉到海寂和徐槐安的相似之处,她支使徐槐安去厨房看着灶火,自己去房内拿出了压了多年箱底的衣物。
海寂仔细端详着衣物,有一处缝补的针脚格外歪歪扭扭,衣服是浅粉色的,衣角边缘绣了朵不对称的小花,不像是为男孩准备的衣物。
海寂心里已有了数。
“这看着,像是我娘的针脚。”海寂轻轻抚平衣物上的褶皱。
“这么说,你是小安的……”徐阿婆没有细揣摩当时的情景,没有追问徐槐安当年何以落得那副境地,或许以她的年岁和阅历,早已不纠结什么对与错、是与非。她只是有点意外和惊喜。
“不知道你娘如今是什么样的想法……”徐阿婆斟酌着说。
“我娘已经去世了。”海寂平静地说。
徐阿婆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继续说:“你愿意跟着小安来到这儿,说明对这个哥哥总有几分在意吧。你也瞧见了,我和小安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我把他看作亲生骨肉,我这副身子骨不知道还能喘气到哪天,但小安总叫我放心不下。若是你还念着这点血缘,以后,能不能多少照顾他一些,他是个好孩子,会念着你的好的。”
海寂却沉默了,徐阿婆以为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讪讪地捏着衣角,没再开口。
“我并非不能帮他。”海寂终于是说,“我认识一位神医,可以请她帮忙诊治徐槐安的哑疾,我也可以给他一处安置,让他日后衣食无忧。但,我做这些有个条件,我身患怪疾,需至亲之人的血入药做引……”
她沉默的空档里,想过很多说法,蒙骗这样一对孤儿寡母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但她选择坦诚以告。
有权拿走徐槐安生命的只有给予了他生命的徐知乐,海寂没有权利从他这里拿走任何东西,只能同他交易。既然是交易,就开诚布公好了。
虽然开诚布公的结果是她被徐阿婆挥着拐杖赶出了篱笆外。
日头仍然毒辣,海寂站在毫无遮蔽的泥土地上,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虽然这样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真被赶出来的时候,她脑中的第一想法是,该如何向东兰交代呢。
罢了,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海寂想着,准备先回海运山庄。
才刚迈出几步,腹腔里倏忽有一簇火焰燃起,之后愈演愈烈,强烈的烧灼感迅速蔓延到全身。
距离上次发作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海寂几乎都要忘了这回事。
虽则每次发作的时间间隔在不断拉长,每次的痛苦程度却在逐步递增,海寂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滚烫的刀尖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嚣着膨胀,仿佛已经到了爆体而亡的边缘。海寂竭力安抚身体里躁动的气息,却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人的意志可以挺过刀山火海,肉体却脆弱到轻易就会灰飞烟灭。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落入海寂眼底的,是一抹粗麻布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