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心里觉得难受:“爷爷,你说小殿下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景溶啊?”
看他这副模样,荣德不忍心再骂下去,感叹道:“长得确实不像,但性子挺像的,心太软。”
宫里这些主子,碰到他们这些无根之人,个个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哪怕是像他这样混到大太监的位置,受的白眼和奚落也不少。
可小元宝居然会关心他伤得重不重,还特意跑回来说要再来找他们。
宫里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好孩子,这是景溶的福报,想来她可以安息了。
荣德长长地舒了口气,拉开门朝院外走去看他的花。
小路子仍然站在屋里。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跟爷爷说,因为太过虚妄,说出来肯定又会招来爷爷一顿臭骂。
但刚才那个美人,踢毽子的模样,跟景溶真的好像。
……
往回走的路,溶溶和元宝走得都不快。等回到坤宁宫的时候,一宫的人都在等他们开膳呢。
皇后见元宝怏怏地,先是看了溶溶一眼,方才关切道:“乖孙儿,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呀?”
元宝摇了摇头,“我想带姑姑去看我的小马驹,可是还没走到我就累了,还得走回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皇后听得好笑又心疼,“往常你去尚乘局都是坐步撵,怎么今儿想着走过去了?”
“皇祖母,我饿了。”元宝抱着皇后的胳膊撒起了娇。
“好好好,皇祖母不问了,赶紧把小元宝的肚子填饱。”皇后哪里磨得过元宝,立马吩咐开宴。
今日说着是赏花宴,实则是为了庆贺梁慕尘嫁入庆王府的家宴,因此在坤宁宫用膳的,都是四王府的人。溶溶是给元宝陪席的,元宝挨着皇后坐了,溶溶自然只能坐在宴席的最末。梁慕尘因是侧妃,也不能与庆王同座,所以跟溶溶一起坐在最下首作伴。
溶溶却很满意,坐这种位置的好处就是没人留意,能够吃得痛快些。她生平最喜欢吃东西,一看见满桌子的丰盛菜肴,刚才在敬事房累积的离愁别绪登时烟消云散。感慨什么呢?她还活着,活着就得吃饭。
在敬事房踢了许久的毽子,加上来回走了那么多路,她早就饿了,一开席就专注的吃。
整颗红烧狮子头,就着米饭几下吃完,把肚子垫了七八分饱,这才开始慢慢品尝其他的菜。
梁慕尘悄声道:“姐姐,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在宫宴上拿狮子头拌饭的人。”
进宫赴宴的人,务求举止高贵优雅,像狮子头这种带汤汁又大块的菜基本不碰,就算是碰,也不会用筷子拈一小块尝个味道,不会有人像溶溶这么吃。
“我今日饿得慌,顾不了那么多,”溶溶朝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再说了,这个菜,就得跟饭拌在一块儿吃才够味,妹妹要不要试一试?”
宫里的狮子头做得精致考究,且不说程序繁复,光是肉馅里就混了马蹄、鸽子蛋等十几种材料,最后用老母鸡汤吊着上锅一蒸,香而不腻,爽滑可口,是一道扛饿、饱腹的硬菜。
所以溶溶一上手先吃这个。
“啊?伴着吃?”果然,梁慕尘面露难色,迅速摇头拒绝。
“那真是可惜了,你知道为什么每回宫宴没什么人动狮子头,但御膳房每回都要做吗?”
“为什么?”梁慕尘一下就被溶溶勾起了好奇心。
“因为这道红烧狮子头是严大御厨的秘方,他花了十几年才调出这个方子,保证狮子头里外的肉外酥里嫩,每一个地方味道都一样。这是他最拿手的菜,皇上最喜欢,所以每回宫宴都要呈上来。”
梁慕尘一脸惊讶:“当真?姐姐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溶溶笑着噤了声。
其实不止她知道,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每回大宫宴过后,他们都会通关系走路子把王公大臣、嫔妃贵眷没有动过的狮子头拿回去吃。这样的人间至味,剩下这里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快尝尝吧。”
梁慕尘迅速环视四周,发现她和溶溶坐在后头确实没什么人注意,趁着前头的人在寒暄说话,她伸出手,用银汤匙飞快地削了半个狮子头,舀自己碗里,压扁成肉泥跟饭拌在一起。
肉和米饭充分融合,每一口都既有米香,又有肉香,还有各种清香,不愧是大御厨的独门秘方。
梁慕尘吃完半个,果真意犹未尽,又迅速吃了另外半个,看得溶溶直乐。
午宴过后,众人便告退回府了。
元宝留在坤宁宫午睡,溶溶自坐了马车回梧桐巷,庆王府三人也一同回府。
梁慕尘跟庆王妃一块儿坐马车,庆王骑马。
庆王妃看了一眼梁慕尘手中的象牙扇子,微微蹙眉,“妹妹跟那位薛姑娘很熟悉?”
“见过两次,彼此投缘所以多说了会儿话。”梁慕尘知道,今儿她跟溶溶虽然躲在角落里说话,很多人还是留意到了。毕竟,她们一个新晋的庆王侧妃,一个太子身边的红人,哪里能完全不被人注意。
“如此。”庆王妃淡淡道。
梁慕尘其实还不太习惯对着“主子”说话,虽然进入庆王府之前,娘嘱咐过她在庆王妃跟前要按规矩办事,她自己也下了决心,但这会儿两人面面相对,梁慕尘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别过头,轻轻挑起车帘。
庆王正好就在马车外面,听到珠帘响动,他侧头一望,对上了梁慕尘的目光,四目交汇的一刹那,两个人都不自然地红了脸。
“梁侧妃,这是在大街上,你身为王府女眷,不要做一些辱没门楣的事。”庆王妃身边的嬷嬷厉声道。
梁慕尘闻言,迅速放下车帘,垂眸道:“多谢嬷嬷提醒。”
老嬷嬷语气极重:“王妃宽厚,想着你出身高门,应当是懂规矩的,今儿一早才没让你去正院立规矩,可不要得意忘形。”
庆王妃淡淡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的梁慕尘,不咸不淡对那嬷嬷道:“嬷嬷,理是这么个理,话不要说得太重了,侧妃是新人,从前做姑娘自在惯了,她会慢慢适应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