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有些诧异,看向余香云。
余香云苦笑,道:“自我母亲出事,继母进门,弟弟出生,我方明白许多道理。待我入了皇子府,入了皇宫,我也才懂得个中滋味。”
小寒若有所悟,道:“难怪贵妃娘娘的脉象有些凝滞,心神不宁。娘娘,为着孩子健康,不可思虑过重。”
余香云叹了口气,道:“身在宫中,又岂能不思虑呢?我夜里确实难以安寝,还请小寒姑娘开些安神的药。”
小寒道:“我会开些药给娘娘,但是,隔日才可喝一次。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胎儿有影响。”
余香云点头,旋即又道:“听闻小寒姑娘乃是沈屹沈大人的义妹?他如今在杭州,一切可好?”
小寒点头,道:“他一切都好。只不过,他事务繁忙,我们也是许久未见。”
小寒并不想谈论这一话题,如今,冯氏当然算是是罪有应得,可是,永宁侯过得好好的,娇妻幼子在侧。冯氏的两个孩子,永宁侯世子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职,娶了世家女子为妻,女儿宫中贵妃,即将诞下皇子。
若她是狠心的,就该将永宁侯府搅个天翻地覆,叫余香云生不下孩子来。只是,她终究知道,自己乃是医者,医者仁心,不愿为恶罢了。永宁侯府,如今于她便如同路人,不相问、不相交,便是最好的结局。
余香云看出小寒不欲多谈,不由得怅然道:“我母亲之事,想来你也知道。这是家丑,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沈大人不愿与我永宁侯府往来,可是父亲甚是思念。这两年,我父亲、兄长和我都曾多次去信沈屹沈大人,他始终不曾回信。我父亲很是懊悔,期望着能与沈大人冰释前嫌。不知道小寒姑娘可否从中斡旋一二?”
小寒见药方写完,放在案几之上,站起身来,淡淡道:“娘娘且好生休息,按着药方吃药。我先告辞了。”
余香云没有挽留她。她看着小寒离开,拿起那药方看了一眼,递给侍女,道:“把这个药方请甄太医看看,可有问题。”
这一次,请厉小寒回来,固然是因为双生子,生产之时,她害怕出问题。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沈屹。
余香云想未雨绸缪。沈屹如今明显是洪泰帝信任之人,虽则官阶低,然而却可以直接面圣,老师乃是彭大儒,又与盛和光交好,或许还可能成为含章公主的驸马。
她若是真的生下皇子,她便希望他能登上帝位,掌握权柄。可是,待皇子长成时,父亲已经年迈。自己的亲兄长虽然也在翰林院,但是资质不过中上,且因为母亲之事,备受非议,早已不复从前的风光,未来想要入阁拜相,恐非易事。若是能说服沈屹,与自己合作,未尝不是好事。
要说服沈屹,关键是要知道沈屹的亲妹妹是否还在人世,去了哪里。她希望从小寒身上找出些端倪来。只要沈屹的妹妹还活着,他们就还有合作的可能。
余香云抚着自己的肚皮,心想,且带孩儿出生了,再从长计议,也是不迟。
第90章
小寒就暂且在京城住下了,等着余香云生产后再离京。自皇宫回盛府路上,盛和光看小寒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问:“怎的了?”
小寒摇头,不语。
盛和光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道:“你不必太在意。贵妃宫中,早已备下经验丰富的产婆和她自己的心腹太医,你这一趟,不过是做个兜底,万一生产之时真的出现问题,有人可以参详罢了。你若是真不想去,到时候找个借口避开就是。”
他知道小寒的真实身份,也就知道她对余香云心存芥蒂。
小寒沉默了半晌,将余香云后来说的话告诉了盛和光。“她当然不信任我,她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害怕生产的危险。她只是想通过我,与兄长交好。说起来,正是兄长逼得她母亲流放三千里的,她竟然提出与兄长交好?”
盛和光淡淡一笑,道:“偌大的利益面前,谁人能不心动?今日敌对,明日联合,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小寒瞥他一眼,不说话。
盛和光道:“这事还早着,我们只需要站在圣上一边就好,不必操之过急。以后,你站哪一边,我就站哪一边。”
小寒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喧嚣繁华的街市,道:“我哪边都不站,我只想过我的逍遥日子,纵情山水。”
盛和光笑道:“我记着呢。你想先去哪儿?”
小寒狐疑地看着盛和光,坐起身来,转过头,放下了车帘,问:“真的?”
“当然。快想想,想去哪儿。”
马车里两人说着话,却不曾注意外头有人紧紧盯着趴在车窗上的小寒,直至车帘放下。
余峤自翰林院下值回来,一眼就看见了厉小寒。此女貌美,当年在永宁侯府时他印象颇深,但因她是盛和光的房中人,自己也就少有往来。岂料,此女了得,先后治好了盛和光和沈屹的疾病,又认了沈屹为兄,如今竟还得了圣上嘉奖,称为“神医”。
沈屹……正是沈屹害得自己成为笑柄,在京城的待遇几乎是一落千丈,人人都拿自己与沈屹比较,暗中嘲笑他,资质平庸,不堪大用,也不知道永宁侯有没有后悔当初册立世子的决定。言下之意,他本不该是永宁侯世子,沈屹才是。
父亲显然也很是将沈屹放在心上,逢年过节,便往沈屹处送去厚礼。父亲纳娶的贵妾,生下儿子百日后,便扶正做了继室。父亲便只记得与后妻耳厮鬓磨,带着幼子享天伦之乐了。
余峤看着小寒的玉颜,拉着缰绳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策马回到侯府,走到正房廊下,就见自己从前的一个大丫鬟正在门边候着,躬身给他打帘子。这丫鬟是自己的通房,这样的活儿,从来就没做过。余峤不由得一愣,看了一眼,那丫鬟眼圈当下就红了,楚楚可怜地看了余峤一眼,欲言又止。
余峤心中就存了怒火,甩下帘子,大踏步地往里而去。
就见自己的妻子正在房中写字,见到他回来,那女子也没站起来迎接他,只笑道:“世子回来了。”
他冷着声问道:“怎的让小环在外头打帘子?”
世子夫人柳氏不过中等样貌,清秀而已。冯氏还在时,冯氏本已与一名门世家的夫人达成了意向,欲结为亲家。那家女儿,余峤也是见过,貌美多才。岂料,冯氏在寺庙之中发疯,传出风言风语来,这门亲也就没能结成。
待冯氏发配了西北,五皇子登基后,自家妹子入宫做了贵妃,这才又重新说了亲事。妹妹从中做主,选了这一家的女子,看上的乃是柳氏父兄的权势。柳氏因有父兄撑腰,行事做派也就格外无所顾忌。余峤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头之火越烧越旺。
柳氏满不在乎地道:“世子爷也是知道,根据侯爷的命令,如今家中各处开支用度,都减了下来。这也是没办法。若是她实在受不了打帘子这样的活,那就放出去,可好?”
余峤心中有火,对着妻子,却发不出来。这是实情,若是自己敢发作,只怕父亲回来,头一个又要发落他。当年沈屹和他的妹子掉下了山崖,沈家的店铺田地却全被冯氏接管了,虽算不上巨富,却是一大笔钱了。然而,沈屹回来后,父亲竟是把这些店铺田地全部都还给了沈屹。这才逼着侯府节俭开支用度。
又是沈屹!
余峤看了眼妻子平淡的眉眼,哼了一声,转身去了书房。
小寒跟着盛和光回了盛府,就此在京城住下,等候余香云生产后再返回杭州。盛和光也得了皇令,在京为洪泰帝办事,稍迟再返回杭州。期间,余香云也并没有召她入宫,小寒在盛府里,过得逍遥自在。
盛和光事务忙碌,纵使是休沐日也还入宫去。小寒没什么事情要做,这一日便决定去白马寺。往年她在正月就会去寺中求取平安符,今年正月都在路上,尚未来得及求平安符,不如就今天过去。
崔嬷嬷安排了马车,又命阿亭阿楼跟着,送小寒去往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