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周详谋定后动,是理应有的办事态度,朕自然允你。不过,你必须把你府上那位名叫孟槐序的幕僚交给朕,记住,朕要活的。”慕容泓道。
赵枢面色再次难看起来,道:“不瞒陛下,这位孟姓幕僚失踪已有数日,臣还未寻得他的踪迹。”
“那就抓紧时间让京兆府发海捕文书,让各州各郡协同抓捕,朕一定要见到此人。”
赵枢应了,行礼告退。
他走后不久,褚翔求见。
“陛下,皇后身边的侍女居然企图刺杀您,您就这般放过丞相与皇后,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君威何在?”想到慕容泓方才在慈元殿亲身历险,褚翔依然心有余悸,义愤填膺道。
慕容泓翻着奏折,眉眼不抬道:“此事的幕后主使不是丞相,更不是皇后。”
褚翔问:“陛下何以这般确定?”
何以这般确定?他从闻到皇后头上发簪里的麝香味儿就开始起疑心了。长安从嘉言那里拿到过太后赏赐赵氏姐弟的礼单,所以他知道那些发簪是太后赏赐给赵宣宜的。然而那时候太后又怎能确定他一定会选赵宣宜为皇后,从而早早地在发簪里做下手脚以防止她有孕呢?
当然,太后老谋深算,也不能完全排除她做下此事的可能,于是他故意将此事隐隐约约地透露给皇后,为的就是看这麝香发簪的后招是什么,结果试出来的后招便是海萍这名侍女。
赵合正在议亲,海萍此时刺杀他,不管成与不成,对赵枢来说都是绝大的打击,连累赵合那更是情理之中,无论是太后还是赵枢,都不会愚蠢至斯,所以基本可以断定,不管是发簪,还是海萍,都不是赵枢与太后做下的局。
再联系起海萍自入宫以指出发簪问题取得皇后信任之后,便频频地往长乐宫跑,各种与长乐宫宫人套近乎的行为,再加上此番刺杀之举与孟槐序失踪的时机,不难推断出此女很可能便是孟槐序所派,而孟槐序,则是赢烨那边的人无疑。
赢烨二十万兵马为嘉容一个女人所牵制,偏安荆益二州三年不动,他身边有野心有抱负之人恐怕早已按捺不住想要除掉嘉容的念头了,所以,这海萍当初入宫的任务应当是伺机除掉嘉容。
但随着兖州事变,这孟槐序自觉不能继续在盛京潜伏下去了,于是临走之前给海萍下令,若是接触不到嘉容,就设法杀了他,毕竟比起杀嘉容,杀他这个大龑皇帝不是更一步到位么?
他故意给她下手的机会,为的就是让赵枢自顾不暇,别在这当口插手兖州的事。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要让褚翔明白,恐怕得颇费一番力气,慕容泓才懒得给他解释,只说了句让他更摸不着头脑的话:“真追究起来,至多不过杀了他而已。但让他这般轻易赴死,又怎能平朕心头之恨?”
没错,杀人偿命,在他这里不是天经地义。杀了他的亲人,又怎么能仅仅用偿命来还呢?不够啊,便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远远不够。
一刀取命,哪有牵着人在刀尖上行走来得痛快?他疲惫枯燥的帝王生涯,如今可全靠对这种痛快的期待支撑着呢。
第367章 迟则生变
赵枢回到相府中,一边派人去请京兆府尹蔡和一边将金福山唤来,问:“有没有孟槐序的消息?”
金福山道:“还没有。”
赵枢眉头紧皱,在房中徘徊片刻,停住,抬头对金福山道:“赶紧加派人手去找,吩咐下去,一旦发现孟槐序,立刻就地扑杀,决不能让他活着落入官兵手中。”
孟槐序失踪不久,先是听闻兖州事变钟羡落入赢烨之手,后又出了海萍这档子事,他要再不明白这孟槐序到底是谁的人,他便真是个傻子了。
小皇帝抓了海萍,明面上看是逼他去治水,实际上不过就是不想让他插手兖州之事而已。但是,当初若非钟慕白处处针对时时相逼,他又怎会求贤若渴至疏于防范,以至于招揽了孟槐序这样的细作入府?
钟羡,钟慕白的独子……这等让钟慕白断子绝孙的大好机会,他岂能白白辜负?
当日傍晚,赵宣宜枯坐在慈元殿内殿窗下,眸光涣散地看着外头那丛芭蕉。
昨天看还明艳如霞娇嫩如玉,不过一天时间,居然已经开至荼蘼。
赵宣宜觉着自己这一辈子,与这芭蕉相比,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娘娘,该用晚膳了。”秀樾从外头进来,低声道。
赵宣宜恍若未闻。
秀樾迟疑了一下,复又低声劝道:“娘娘,陛下英明,今日之事他总会查清楚确实与娘娘您无关的。您多少用点吧,别饿坏了身子。”
赵宣宜垂下眸子,道:“你出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秀樾见状,只得行礼退下,结果还未走出内殿,便听外头传来张让一声“陛下驾到——”。
赵宣宜愣住。
秀樾倒是喜形于色,忙过来扶着赵宣宜道:“娘娘,陛下来了,快去接驾吧。”
赵宣宜吃不准慕容泓此时过来是为何事,心中忐忑地出去接了驾。慕容泓一言不发,径直来到内殿,屏退跟进来的宫女太监,独留了赵宣宜在殿内。
慕容泓站在窗口面向窗外,赵宣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暮色渐浓,而她的心,也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渐渐变得静如止水。
“自幼没有母亲关照,丞相虽一直身居高位,出身却不高,你身为他唯一的嫡女,平日里在人际交往方面,压力不小吧?”良久,慕容泓终于开口道。
这个话题完全出乎赵宣宜的预料,她怔了一怔,猛然恐慌起来,因为她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将她这些年苦苦拼凑起来的华丽盔甲全然击碎。
“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轻视过你吗?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你?平时聚会,就算众星拱月,你也能从中体味出低人一等的卑微和格格不入的孤独来,是不是?”慕容泓回过身来,看着赵宣宜。
将夜未夜的黯淡暮光中,她一张脸苍白如纸。
慕容泓背靠着窗沿,脸上仍是那副温淡的表情,接着道:“但是当你嫁给朕,当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夫人小姐因为你是皇后而跪伏在你脚下时,往日那些不合时宜的卑微和孤独,便统统化作了风光与快意。这是你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做人上人的真实感觉,你迷恋这种感觉,你知道,要长久地享受这份荣光,你就不能失去如今的地位。所以,你需要一个皇子,一个实力雄厚、将来足以将你所生的皇子捧上皇位的母族。你唯独不需要朕。”
“不是的,陛下……”
赵宣宜听到此处,急欲开口为自己辩解,慕容泓抬手制止她,道:“若想解释,先从那侍女海萍之事解释起。她入宫不足两个月,你便能放心让她单独为朕准备补品点心,你将朕置于何地?”
“妾考验过她的,妾……”
“即便她通过了你的考验,那也只是你的考验,你能代表朕?”
赵宣宜哑口无言。
“果然这人一有了欲望,就容易鼠目寸光么?当初让朕选为皇后的你,可不像如今这般冲动鲁莽举措失宜,你在急什么?”慕容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