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军旅之中,负伤之际,无时或忘。夜里挑着灯火,在伤病之中喘息,将睡未睡时见一女子窈窕细步走来,温柔地抚着他的伤口,替他上药,为他做男女之间亲密的事……他的神女,被他无数次于意识蒙昧之时已亵渎万遍了,但,他岂能让卫邕知晓。
卫邕留意李翦神色,见他正色之中,又确有提及卫皎的动容之处,不疑有他,沉吟说道:“眼下情势不明,我不好眼下便依了你。”
他顿了顿,又道:“阿皎也在她老父面前闹了几回了,说一生不愿再嫁,虽不是因着崔九那负心薄幸之人,但恐怕是被狠伤了一回,心有戚戚焉。李将军恐要为婚事费些周折,我诚恳相告,如你没有这样的耐心,或是不能保证日后不会二三其德,趁早从今日起便收了心思。”
李翦起身,对卫邕行了大礼,长抱拳肃容说道:“卫司马这话折煞李翦,李翦焉敢三心两意,辜负司马大人厚爱,辜负阿皎。”
卫邕点了点头,这事便如此在心里说定了,至于他没给李翦准话,一是因着他确担忧陛下突下圣旨,改立卫皎为太子妃,二是他还要说服家中悍妻,令她不至于短陋,非要攀皇家的亲事放弃眼前的大好儿郎。
但这话卫邕隐忍了两日,都不敢对因为二女儿有望嫁给太子而欢喜溢于言表的“悍妻”说出口。
卫绾自后门登车,随高胪离去。
这一日连常百草也被吩咐在西院待着不许跟她出门,常百草心中固然委屈,卫绾更是心事重重。
从那日竹水亭,高胪告知她前世死后,发生在太子身上的系列事开始,卫绾回西院便整日魂不守舍,常对着那一株芭蕉出神。
被夏夜的疾风骤雨拍打得病蔫蔫的芭蕉,在卫绾以为它会枯死之际,没过两日又焕发出了生机。今日大早,卫绾从梦中醒来,一眼便望见支起的轩窗外,那潋滟着软绿,带着勃勃生命力的芭蕉树。
她压下了心头最后一些不确定,松了口气,随后洗漱更衣,执幕篱出门。
东城繁华包围之处,没想到另有天地,一座气象恢弘的宅子卧于三面长街中。因于礼不合,卫绾怕惊动了人,特让高将军在后门为她停车。卫绾走下马车戴上了幕篱,在门口站定了少顷,才吐了口浊气,缓慢地朝里迈了进去。
千蕤在院中打秋千,跟随她的两名婢妇都说着话,不知在争辩甚么。
千蕤垂眸出神,余光瞥见一道白影,她侧目望去,那体态袅娜如烟,乌发披于身后,明眸皓齿、妍姿艳俏的女郎正与高胪说着话,往前院而去。
千蕤倏地愣住了。
她自是能认出来,那女郎便是一路与太子随行,前往河西,近日里又将被退婚的卫女。
卫女容貌皎皎,但因年纪尚幼,那风貌还未全然地展开,清艳之中带有一丝娇稚,但千蕤识人万千,她咬唇想到,这女郎将来必是倾城之色。
殿下若是眼不盲心不瞎,也自然能看出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退婚,并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难道那个殿下心仪之人,容貌更远在自己与卫女之上么?
卫女今日来,是要说服殿下,不愿退婚么?
可笑啊。千蕤想,这几日她虽与太子相处不多,话也未曾说上几句,但于细枝末节处,千蕤早已窥见太子对那位心上佳人用情之专一,他是不可能委屈那佳人的。
千蕤朝那自不量力的卫女走了过去,身后两名婢妇仍在争辩,吵嚷得面红耳赤,见千蕤忽然起身迎向了卫女,惊愕地停止了争端,跟了上去。
卫绾正与高胪说着话,冷不防被拦住了去路,她定睛蹙眉,迟疑道:“千蕤?”
她看了眼高胪,高胪那眼神仿佛在说——并非你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