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眉梢微挑,若有所思道:“郭焱你上回不是说太上皇一路上都给荀枫下了软骨散,所以荀枫武功尽失吗?”
“啊,是啊。”郭焱木讷地回道。
水玲珑和诸葛钰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上官燕和太上皇是一伙儿的,如果不然,多年前中毒以及偷走解药的事也不至于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一回,太上皇表面发落荀枫去东部,暗地里却算准荀枫会半路金蝉脱壳,是以远远地派了人盯着,一旦他逃离,上官燕便会以一种美人救英雄的形象出现,即便没有郭焱挖的大坑,也会有太上皇导演的刺杀。反正,是要把上官燕送到荀枫身边,让这两人勾结。
诸葛钰似笑非笑:“荀枫就没看出太上皇在利用他对付镇北王府?或许,他真把王府拉下马时,太上皇便要卸磨杀驴了。”
水玲珑“呵”了一声,似嘲似讥似幽幽薄怒:“关键是荀枫这人很自负,他明知太上皇在利用他,却觉得自己能最终反利用上官燕一把。上官燕与太上皇的是合作,与荀枫的也是合作,端看谁能更好地迎合她、满足她复仇的欲望。”
这些上位者,从来没把臣子当人看,一心只想着巩固皇权、征讨四方。就不知,上官燕这颗毒牙拔掉了,荀枫到底还有没有后招。
郭焱顿了顿,又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道:“你怎么能确定那人是荀枫?虽说押送荀枫的队伍的确路过了林子,可附近的山民、村民也不是没有,据小夏的丈夫透露,那人只穿一件白色中衣,又看不出身份贵贱。”
水玲珑轻咳一声,道:“‘发可’这个词,只有荀枫会说。”
郭焱知道荀枫的一些事,但对荀枫的生活习性不比水玲珑了解,他疑惑地道:“为什么只有他会说?这个词什么意思?”
“它是西洋话的一个单词,骂人的……口头禅。”水玲珑硬着头皮较为委婉地解释了一句。
骂人的口头禅?不带脏字啊……
诸葛钰和郭焱顿觉受用,彼此瞪了一眼,异口同声:“发可!”
天安居内,老太君端坐于炕头,诸葛流云和穆华分坐两旁的冒椅上。
诸葛流云简单讲述了上官燕的经过,说到她陷害诸葛钰、诸葛钰和皓哥儿时尽量一笔带过,免得老人家觉得儿孙太可怜,又哭得伤痛欲绝。
老太君在心里把上官燕那个恶毒的女人狠狠地问候了千百遍,好端端的一家子,原本可以幸福美满,冷幽茹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她若有琰儿,定不与小钰的娘争什么,而上官茜若是没被上官燕逼走,玲儿便也能开开心心地长在王府……
瞧瞧上官燕把这个家拆成了什么样子?
琰儿枉死,上官茜母女远离大周,玲儿客死他乡,小钰童年孤独……
老太君用帕子抹了泪,好想老太爷,想抱着他胳膊大哭一场。
诸葛流云递过帕子,忍住心痛宽慰道:“娘,您别太伤心了,都过去了。”内心也不怎么好受!
穆华正襟危坐,对这家子人没太大感情,老太君哭于他而言也就是一名普通老人暗自垂泪,他觉得老太君可怜,但也不为她伤感。
老太君那帕子擦了泪,对穆华哽咽道:“你是怎么找到大周来的?”
穆华起身,拱手作揖,如实作答:“回老太君的话,是郭将军找到我府上,拿着皓哥儿的画像与我说了王府的事,我才知道自己找了一年的儿子竟然被陌生人带到了大周。”
郭将军郭焱?诸葛流云的目光凝了凝,郭焱拜了水航歌为干爹,名义上便是水玲珑的干哥哥,儿子和他的关系也向来要好,此次儿子去喀什庆,郭焱去南越,应当是儿子和玲珑一早发现了上官燕的异常,商议之后便请郭焱帮忙跑了一趟南越。
老太君也见过诸葛钰和郭焱在一起吃饭下棋,便觉他们二人是很仗义的朋友:“这回真得好生感谢郭将军。”
诸葛流云恭敬地应道:“小钰和玲珑留了郭焱用晚膳,玲珑懂礼性,想来会好生酬谢郭焱,我这边待会儿也送一份厚礼到郭府。”
“嗯。”老太君没意见,人情世故丈夫和儿子比她懂,他们办事她放心,吸了吸鼻子,她看向穆华,和蔼地道,“你是玲儿的丈夫,便是我们诸葛家的一份子,今后别再‘老太君’‘老太君’的叫了,与小钰和玲珑一样,唤我‘奶奶’。”
穆华顿了顿,似在犹豫,须臾,恭谨地道:“是,奶奶。”
老太君欣慰地笑了笑。
诸葛流云就挺直了腰杆,故作深沉道:“我呢?”
穆华微愣,一天之内接纳这么多亡妻的亲人略有些突兀,但他还是礼貌地道:“父王。”
诸葛流云也露出一抹浅浅笑意来:“坐吧,今儿大家都累了,明早我带你和他们一一见面,王府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们是长房,你上午见到的还有二房。”态度少有的随和。
穆华宠辱不惊,神色依旧:“是,父王。”
诸葛流云暗叹,长得不错,性情单纯又正直,美中不足的就是书呆子一个,太刻板。
穆华坐下后,老太君谈起了正题:“说说皓哥儿的去处吧,这孩子随了上官燕一年,不管上官燕怎么刻薄他,他对她都是有感情的,现在上官燕没了,孩子一醒就得哭,今后放谁身边带着?我这里,怎么样?”
老太君想养重孙啊,想睁眼后闭眼前都能看到重孙小小可爱的脸,何况天安居空落落的,若有孩子承欢膝下,她吃饭都能多吃好几碗。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建议:“算了,别我这儿了,不好。”
诸葛流云的第一反应是带回主院,老太君想留皓哥儿在身边的话,他也不会反对,在天安居的话,皓哥儿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老太君也能多个伴儿,一举两得。但老太君缘何又改变主意了?
“娘,您要是想留孩子在身边,我多安排几名乳母照顾,白日里皓哥儿上学,晚上有乳母也不累着您,您寂寞的时候有个重孙陪陪,我也安心些。”
老年人一怕没了生存价值,二怕寂寞。
老太君花白的眉毛拧了拧,叹道:“这孩子从出生就开始经历丧失至亲的痛苦,先是母亲,再是父亲,上官燕尽管不是上官茜,可在皓哥儿眼里她就是他外婆,这孩子已经敏感脆弱得不行了,养在我身边,万一养出了感情我却不知道哪天撒手人寰,你叫他……再痛一次?还是找个年纪轻,能陪他长到大的吧。”
诸葛流云忙欠了欠身子,道:“娘,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老太君捏起一颗玉米糖,把玩着说道:“我有几年活头我心里清楚,要不……还是放在紫藤院?紫藤院热闹,玲珑与小钰夫妻感情又好,整个儿氛围都是温暖的,就是……”
讲到最后,老太君又露出了犹豫之色,玲珑太忙、太辛苦了!一个十七岁,自己都还是孩子的人,突然之间要照顾一对早产儿,特别是姐儿挑剔,非玲珑的奶不吃,又三天两头生病,玲珑……简直操碎了心。
诸葛流云接过话头:“紫藤院好是好,有哥儿、姐儿,也有小秋雁,皓哥儿在那儿住得很开心。但完全交给玲珑抚养,又实在太加重玲珑的负担,姐儿和哥儿本就不好带。”
二人谈得头头是道,浑然没察觉到穆华的眉头恨不得皱到天上!他们两个没搞错吧?皓哥儿是他儿子吧?跟谁在一起好像得他说了算吧?他敬重他们是玲儿的家人,但礼仪纲常告诉他,玲儿嫁到穆家便是穆家人,皓哥儿姓穆不姓诸葛,他的一切安排都得由穆家人做决定!
一念至此,穆华一本正经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皓哥儿是我儿子,我要带他回南越。”
此话一出,老太君和诸葛流云同时勃然变色,从皓哥儿入府的第一天起,他们便没再打算让皓哥儿脱离诸葛家,为了皓哥儿有个更好的前程,他们甚至动过将皓哥儿过继到玲珑和小钰名下的念头,只不过经此一事他们又打消它罢了。可不做玲珑和小钰的儿子,皓哥儿也依旧是诸葛家的孩子,坚决不能再重蹈玲儿的覆辙。
诸葛流云在感情方面是二货加白痴,不代表处事真就不够圆滑,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有了计量,他看向穆华,语重心长道:“穆华啊,你和皓哥儿分别一年,皓哥儿都已经不认得你了,你冒冒失失地将他拽到另一个陌生环境,他受不了的,会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敏感,这绝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