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公主一面说,一面拜,神情悲痛急切。
“苏麻喇姑,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大清朝的长公主啊!”太皇太后面色由怒转悲,却让人更加心惊。
苏麻喇姑却不敢说上半个字,只是对着翠花公主拜了下去。长公主当即吓呆了,只叫了句“嬷嬷”便泣不成声。
“皇后,你也跟她们一个心思?”太皇太后转了话锋,只把凌厉的目光对上了赫舍里。
赫舍里微一颔首:“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今日与仁妃等人前来为昭妃求情,那是因为念着昔日姐妹情分。所以这情一定是要来求的。然而诸事不能因情废理,昭妃殴伤圣驾是事实,与外臣私相传递也是事实,不管其初衷如何无辜,却着实犯了宫规。臣妾知道,不管是平民之家,还是天子庙堂,有错必罚,有功必赏,赏罚分明,才能服众。”
皇后的一番话讲完,众人皆面面相觑,虽然鸦雀无声,但目光中闪过的何止万语千言。
仁妃低垂着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贤贵人的眼中含着莫名的轻蔑,冰冷如剑,显然十分不屑皇后的说辞。
福贵人面上十分淡然,只是唇边悄悄露出一抹笑意。
端敏则瞪大眼睛瞧着赫舍里,仿佛这个人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还是皇后识大体。你们都去吧。莫说今日之事已由宫正司出面,就是哀家真能做主,又怎能因情废理、徇私枉纵呢!”太皇太后仿佛很是疲倦,她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皇后与众人跪安退下,出了慈宁宫,便一同往宫正司方向去了。
因还在七月间,晨起的阳光虽没有正午时分那样耀眼但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暖的,没走出几步荣常在便掏出帕子来拭汗。
皇后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贤贵人便向身边的太监问询为何没有备肩辇?福贵人听了不禁狠狠瞪了她一眼:“好个没心肝的,你难不成还想快点到那宫正司去看昭妃受死?那可是‘贴加官’,你就这么想看?”
贤贵人似乎对“贴加官”不甚明了,而荣常在却在听到“贴加官”三个字之后面色大变,仁妃赶紧扶住她,并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是否让荣常在先回去?她如今月份大了,从这里走到宫正司已是很辛苦了,若再看到那样的场面,怕是支撑不住。”
皇后看了看仁妃,又看了看荣常在:“说得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你快回去歇着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荣常在扶着肚子略福了福身,身后的宫女上前扶了,便折回头朝自己宫里去了。
皇后看着她行动不便的样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咱们也走吧。”皇后拉过仁妃的手,两人执手而行。皇后低语道:“我们三人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知你与她一向亲厚,如今心里定是难过极了。”
仁妃心中酸楚难耐:“锦珍心里是很难过,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日你们都怪我谨肃刻板,如今却知道在这宫里,若是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了。”皇后的语气也极为低沉,她虽不喜欢东珠,但也从没想过东珠会这样早早地离开。回想儿时一起玩耍的种种,心头也难免酸涩感伤,又想起自己的奶娘桂嬷嬷,突然觉得身上有了些寒意。
终于,大家都不再说话,宫径上的太监与宫女远远地看到后妃们过来,便各自乖巧地跪在道边。
整个宫苑仿佛只有锦衣华服在行动间摩挲的细微声响,还夹杂着落花纷纷和飞鸟虫鸣。
不管大家走得有多慢,终于还是到了。
宫正司。
这个地方,原来真的存在,以往只是在秀女大挑前听教养嬷嬷们讲规矩的时候说起的地方,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嬷嬷们用来吓唬人的,原来真的存在,不仅存在,还真的有这样的权力。
乾清宫,圣上正在御门听政。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安静,经历了前几日苏克萨哈的事情以后,朝堂之上便越发安静了。官员们都不敢随意上奏议事,所奏之事也皆是先送到鳌拜府上,讨了他的示下以后才在朝堂之后由他一锤定音地公布。
皇上也越发沉默了,更多的时候,康熙只是看一遍折子,然后淡淡说出两个字“照准”,而后便由掌印太监用玺。
今日早朝,官员们只议了两件事,一是工部尚书玛迩赛所提重修乾清宫一事,皇上当即驳回。玛迩赛则辩驳道:“皇上已然亲政,乾清宫作为大清天子理政议事接见八方使臣朝贺的国之大典之处所,必当大修,如不能富丽堂皇,必不能显我大清之威仪。”礼部、吏部等六部官员及议政王们对此提议都很是赞成,康熙不好再辩,只得说先搁一搁。
第二桩,便是河道总督杨茂勋题报,说今年黄河雨水大,希望朝廷能速拨银两筑提防洪。康熙还未及表态,鳌拜则先怒了:“依本辅看来,你这就是杞人忧天,去年前年连着大旱,今年好容易雨水充足,正可好好灌溉田亩,你却急着要钱去修什么堤岸,真真是个无事忙。”
鳌拜一通儿咆哮,众人皆缄默不语。
此事,也暂时搁置。
皇上坐在龙椅上,一直静静地看着遏必隆,他很想看出他的情绪与往常有何异同,也很想参透此时此刻遏必隆在想些什么,甚至在假设一会儿遏必隆会如何开口向自己讲情,然而从始至终,遏必隆都一语未发。
“都说完了?”当朝堂上再次陷入一片安静时,皇上又问了一次。
“臣有本要奏!”遏必隆在最后一刻出班启奏。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卿辅请说。”
“据黑龙江总督密报,达斡尔索伦部佐领根特木儿率其子女亲属及部众三百人向北叛逃至俄境阿穆尔河畔,此事事关国体,臣等不敢擅专,特请皇上示下。”
遏必隆说完,朝堂之上便引起了骚乱。
“这还了得,这是叛逃,别说是管着三个佐领的酋长,就是普通旗下奴才要是敢叛逃,还能活命?”
“这还用议吗?叫黑龙江总督出兵去剿,别说三百个人,就是三千人,既然是我大清的人,死了也要拖回来做大清的鬼。”
“这个根特木儿果然是个软蛋,顺治十年带着十几个人从沙俄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南来到咱的索伦部,现在又跑回去了!真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
康熙对这个根特木儿并无印象,于是便问遏必隆:“卿辅可将此人过往与朕说说明白。”
“臣遵旨!”遏必隆说道,“根特木儿原是达呼尔族的一个酋长,驻牧在尼布楚附近,俄国人进入贝加尔湖和额尔古纳河上游地区时,根特木儿不堪俄国人的劫掠,遂率族人于顺治十年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南进入我朝索伦部居住下来。先皇当年对根特木儿非常重视,对他进行过恩赐,将他部族与当地部族进行混编成为三个佐领,授他权力及金银牛马,原是为了推恩。”
康熙点了点头,当下便明白父皇的初衷,这些生活在黑龙江流域的小部族如索伦、赫哲、费牙喀等,夹在大清与沙俄间,如果能够归附大清,自然可以成为大清北方疆域的一道天然屏障。
“先皇当时就不该给他恩赐,逃人就是逃人,若不以最严厉之法处置,就会一而再再而三滋事!”
“皇上应当立断,即刻派兵将根特木儿等人擒回。”
众人皆看着皇上,也有人阴晴不定地看着鳌拜。一向尚武并以铁腕决断的鳌拜迟迟未作表态,不禁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