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医馆也不顶用。”竹韵不耐烦地说道,“主子虽然现在已经没了封号,但位分还在,宫中的女人,是不能让外面的医生看的。”
眉儿愣了,她是三等粗使宫女,进宫时间不长,并不知道这许多的规矩,听竹韵这样一说,也再没有半分主意了,只得蹲在榻前小心翼翼看着火盆。突然,眉儿说道:“姐姐,我见柴房柴火、木炭甚多,不如我们烧上一大锅水,给主子泡个热水浴,这样会不会好些?”
竹韵想了想:“也好,主子也好些日子没沐浴了,你去烧水吧。”
眉儿立即下去忙活,一边烧上水,一边在厨房里捡了一个大木盆,也不管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只认真冲洗干净。
竹韵则将门窗关严,又把衣裳和帕子将窗纸破的地方挡好。
这才掀了被子,替惠贵人除去衣裳。
可是刚刚动手,便惊叫了起来。
“天哪……我的天!”眉儿听她大叫,也立即到跟前一看,当时便吓呆了,两只手捂着嘴,“血……”
“不成,你在这里看着,我得去……我去找侍卫营,我去找明珠大人。”竹韵的声音带着哭腔,朝外跑了出去,才刚跑出院子,正同蕊香撞在一处。
“蕊香,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医呢?”竹韵看了又看,没见蕊香身后跟着人,又见蕊香两眼通红,似是哭过了,“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蕊香一脸无奈:“好不容易进了宫,可是太医院里的人说了,咱们主子已迁出宫来,算不得正经主子,若要请医,得先去回了管事嬷嬷,再请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再传到太医院这里,他们才敢出来应诊。”
“这是什么混账话!咱们主子的事情,谁不知道,又不是突发的病症,还用走这个劳什子的规矩。再说,出宫前高嬷嬷不是说了,咱们虽到了这里,太医还是会定时来看诊的。”竹韵越发气愤,“想是天寒,太医们懒惰不想出来,你没去找高嬷嬷说清楚啊?”
蕊香听了,摇了摇头:“我连高嬷嬷的面都没见着。说是正月里,连着大宴,今儿正赶上各王府的福晋、格格们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看戏,高嬷嬷自然是跟着皇后前去侍候。所以,我连人都没见着。”
“既如此,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我去侍卫营,找纳兰大人!”竹韵说罢,就要往外走。
蕊香赶紧拽住竹韵:“可是急糊涂了吗?咱们宫女怎么能私自结交外臣?再说纳兰大人虽与主子有亲,但主子以往不是说过,这层关系还是隐着些,不要……”
“都什么时候了?你可知咱们主子又见红了?这样下去,根本活不到明天了。”竹韵目光凌厉,对上蕊香的眼睛,“蕊香,你我都明白,若是主子这样去了,你我二人连同眉儿都没有好果子吃,不是殉葬,就是要被发去守陵,那可再无出路了。所以不管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咱们自己,都得放手一搏!”
蕊香心下黯然,竹韵说的她何尝不明白?并非这宫里的奴才天生都是忠仆,而是这些规矩让大家不得不甘心为主子效忠,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主子倒了,奴才有好去处的。罢了,蕊香松开了手:“你去吧,万事小心。”
竹韵点了点头,赶紧出了院门,一路往南,直奔皇宫而去。
乾清门外,西南角有一排厢房,正是侍卫营的执事处。当值的侍卫在换班的时候,便在此处歇息。费扬古退了班,原想出宫回府休息,却被刚进来的明珠拉住。原来明珠这一班,还要等上一会儿,等皇上歇完午觉再去当值,中间空的时间不短,明珠便要费扬古同他下盘棋。费扬古想到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是无聊,便应了。
两人刚刚摆好棋盘,没走出几步,便有人进来传话,说是有宫女来找明珠。
明珠一愣,对着费扬古便有些不好意思。
“你既有事,就先去吧,我也正好乏了,就此出宫。”费扬古起身。
明珠却拉着他:“那你与我一同出去,看看到底是谁来找我。我想定是讹传,你正好可以给我证个清白。”
费扬古还未表态,便被明珠拉着一并出来,才出了院子,就看到不远处的墙根底下站着一个身着二等宫女服饰的女子,见他们出来,立即迎了过来。
“奴婢竹韵,是惠主子身边的人。”竹韵赶紧行了礼,“奴婢给纳兰大人请安。”
“既是惠主子身边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明珠纳闷。
“求大人救救我家惠主子!”竹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你先起来。”明珠看了看费扬古,费扬古便要告辞,明珠死死拉住,“我的事,没有防你的,你不要急着走,一起听听!”
“我家惠主子因冬至那日在北海冰场冰嬉时,所乘的冰车翻了出去,身子便受了寒,养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好。前两天,又因为犯了忌讳,所以便迁到后海园子。可到了那里,缺医少药越发不好了,今儿身上烧得滚烫,还……见了红。”竹韵一边说一边哭,最后一句,面上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明珠听了,吓了一跳:“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我前些日子也听人说了,可是问了乾清宫皇上身边的人,说是有皇后娘娘派太医照料着,没说这么厉害啊。”
“惠主子的身子自那天一直就没好……怕是……还请纳兰大人想想法子,找位太医到后海园子给惠主子诊治诊治吧。”竹韵一个劲儿地哀求。
明珠当下心思百转,纳兰明惠是纳兰家族与皇上年龄相仿的女子中最出色的,当日自己也是使了法子走了门路才使得她在秀女大选中被太皇太后看中。若以纳兰家的门槛,无论如何是不能与钮祜禄东珠、佟佳锦珍、博尔济吉特乌兰这样的满蒙贵族千金一道,成为皇上继皇后以外第一批庶妃中的一位。
费了那么大的劲,想不到刚刚得宠,就遇到这样的事。
明珠当下有些吃不准,若是天命如此,自己还要再费心思帮她筹划吗?想想自己如今在皇上身边虽然越来越受重视,但是如今的御前侍卫中,自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以下,索额图的哥哥咯布拉是皇后的亲阿玛,还有佟图赖、佟国维两兄弟,是皇上的舅舅、仁妃的阿玛和伯父,余下一等侍卫六十人,都是上三旗贵族子弟,其中不乏有能力的。
就是与自己还算交好的费扬古,也是先端敬皇后的弟弟,十四岁就封了爵位的。
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不能行差一步,否则便再没有出头之日。
想到此,明珠叹了口气:“惠主子不好,你就应该回了管事嬷嬷,由她们交代太医院派太医出诊。找到我这里,我也使不上劲啊。”
竹韵听了,越发着急:“奴婢们找不到高嬷嬷,现在主子们和有头有脸的管事们都去了慈宁宫侍宴,惠主子……真的不行了……求纳兰大人想想办法,若再晚了,惠主子真的没救了!”
明珠一脸无奈,两只手焦急地搓着:“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正在当值,我是不能擅自离开跟你去太医院的,这可怎么办?”
费扬古在边上听了,原不想多生事端,但见竹韵哭得可怜,又想着自己与太医院的孙之鼎这交情也非比一般,便说道:“既如此,我就替纳兰兄走一趟,去帮这位姑娘请医。”
明珠顿时感觉如释重负,紧紧握着费扬古的手:“如此最好,我再放心不过了。好兄弟,你的情义,明珠记下了。”
竹韵也立即朝着费扬古拜了又拜。
“不必多礼,我们这就往太医院去。”费扬古说道。
不多时,费扬古与竹韵来到太医院,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就像商量好的似的,大家都说自己正在当值,没有上边的旨意不敢私自外出。
费扬古便与竹韵商量:“这位姑娘,如今太医们都不肯擅自出宫给惠主子诊治,不如我们出宫另请良医。在下知道城东鹤年堂有位大夫的医术也是极精湛的。”
竹韵连连摇头:“咱们主子的病不能让外面的大夫看的。否则就是看好了,也是犯了宫规,再难入宫服侍皇上了。”
费扬古听了,一时也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