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站在炕边,一时竟有些眩晕,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儿皇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单纯,仿佛一语双关,透着玄机,句句都直指那件事。
“皇后可是哪里不舒服?”康熙问。
赫舍里面色微变,摇了摇头:“没事。刚来的时候,脚崴了一下,这会儿倒疼起来了。”
“哦?”康熙立即下了地,把赫舍里扶到炕上,又伸手去摸赫舍里的脚,“让朕看看。”
赫舍里大惊,面色微红:“皇上,使不得,皇上的手怎么能摸臣妾的脚。”
“这有什么?让朕看看,要是不碍事,就上点红花油搓搓;若是厉害了,就得赶紧宣太医。”康熙一边说,一边除去了赫舍里的鞋袜。赫舍里面红耳赤挣了两下,但皇上的手越按越紧,只得放弃由着他去了。
除了鞋袜灯下一看,赫舍里的脚果然肿了起来,皇上皱眉:“顾问行。”
顾问行听了,赶紧进屋,一看室内情景,立即目瞪口呆。
赫舍里赶紧放下袍子将脚盖好,面上大窘。
康熙吩咐:“去,赶紧宣太医院的医正们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脚伤。”
赫舍里面色大红:“皇上,使不得,千万别宣太医。皇上,您莫不是忘记了,咱们满人,这脚是不能让外人看的。您就是把太医宣来,臣妾也定是不看的。”
赫舍里想是真的急了,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顾问行跪在地上一时间很是两难,也不知该听谁的。
康熙想了想:“那你去取红花油来。”
“是!”顾问行立即退了下去,门口看到春禧拿着一壶酒入内,只叮嘱了一句,“好好侍候着,别多话。”
春禧点了点头:“放心!”
不多时,顾问行拿着红花油入内。康熙接了过来,将红花油倒在手中,亲自为赫舍里搓在脚上。赫舍里想挣扎又挣脱不了,又羞又窘实在是无措极了。而皇上倒是极镇定,口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没事,以前朕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脚,苏嬷嬷就是这样给朕治的,过几日就好了。你又不让太医诊治,只能朕自己来了。”
皇后低着头,弄了个大红脸,越发抹不开面,只有呢喃着:“原本没什么事,只一点小伤,不用管也会好的。”
“这是什么话?”康熙皱了眉,“你是堂堂大清皇后,天下万民之母,你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再说了,这小病不慎重,一个马虎,真像明惠那样,岂不要急死朕。”
见皇上如此一说,皇后不知是急是羞,竟然从炕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惠贵人的事情,臣妾真的不知情,真的不是臣妾有意的,臣妾……”
谁能想到,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还会有这样一幕。
顾问行瞠目结舌,立即拉着春禧悄悄退了出去。
室内只留下帝、后二人,皇上并没有急着把赫舍里扶起来,而是缓缓说道:“今日,朕去后海园子见到明惠,看到她气若游思,你可知朕当时在想什么?”
皇后怔了怔,哽咽道:“皇上定是埋怨臣妾,没能照料好惠贵人。”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朕想的是,好端端一个女孩儿,才入了宫没多长日子,为什么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祸事?不管她出身是不是上三旗,家里门第功勋如何,想来在家当格格的时候,也是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是怎么入了宫,嫁给了朕,倒落到这般田地,竟连性命也不保了!”
“皇上,不是臣妾,真的不是臣妾!”赫舍里惊愕万分。
康熙看着她:“你不要担心,朕自然是没有疑心于你的。朕知道你的性子,就算你对明惠有嫉妒,有怨恨,以你四全姑娘的骄傲,也不会允许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对付她。”
“皇上!”赫舍里惊喜夹杂,意外极了。
皇上终究是懂她的。是,就算她再怎么嫉妒明惠,再怎么恨她,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她更不会去伤害皇上的血脉。可说句心里话,自己也并非没有半分私心,去了明惠“贤”贵人的封号,又令她迁出宫外,虽是应了时势,但也正是由于自己讨厌明惠过分倚娇弄宠分了君心,想给病中的她再撒把盐罢了。
如今自己担上谋害庶妃的罪名,虽然冤,但也不是一点影儿没有的。所以她才如此惶恐,怕皇上误信了传言而怪罪自己,没想到皇上竟然半分疑心也没有。赫舍里此时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一时间,两行清泪悄然垂落,万千话语哽在喉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康熙瞧了,心下明白,但面上越发和缓,更是伸手将赫舍里亲自扶起来。
两人再次同坐炕上,康熙拿起炕桌上的酒将酒杯斟满:“芸芳,你且记住,你是大清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朕都信你。”
赫舍里越发激动起来,禁不得泪流满面,她哆哆嗦嗦拿起酒杯:“皇上,有您这句话,纵使臣妾立时死去,此生也是无憾了!”
康熙摇了摇头,他拿酒杯与赫舍里的杯子轻碰了一下:“以后,我们还要一起面对很多事情,远比今时今日遇到的要艰难得多。所以,朕希望皇后能够坚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彼此支持,相扶到老!”
赫舍里郑重点头,一饮而尽。
这一刻,这酒的滋味竟比大婚时的合卺酒还要香醇。
半个时辰以后,赫舍里乘着暖轿回到坤宁宫。
收拾妥当,宫人退下,赫舍里准备就寝时,柳笙儿忍不住问道:“娘娘,刚刚皇上可有怪罪?”
赫舍里摇了摇头:“皇上信我。”
柳竹儿如释重负:“太好了。”
赫舍里又道:“皇上将此事交由本宫处理,本宫就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不至于委屈了惠贵人。你明日一早去宫正司,就说为求公正客观,此事本宫要与宫正司一同查办。”
“是。”柳笙儿点头。
深夜,高嬷嬷悄悄出了坤宁宫,一路往西悄悄来到长春宫。
守门太监看了,也不多言,只悄悄回了毛伊罕,毛伊罕立即将她引进寝殿。
原本已经睡下的福贵人披了件大衣裳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嬷嬷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这一路上没让别人看见吗?”
“娘娘放心,这一路上没人看见。再说看见也无妨,这两日皇后娘娘要给太皇太后绣寝衣,我正好说来咱们这儿寻些旧时科尔沁的花样。”高嬷嬷回道。
福贵人这才心安:“你有这说辞最好,万不要露了马脚。我把你放到坤宁宫可是费了不少手段,这还没成什么事,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她起了疑。”
“是。”高嬷嬷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