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盯着费扬古的眼睛,微微一笑:“拿来!”
费扬古一愣:“什么?”
东珠孩子气地微微歪着头:“我的生辰贺礼!”
费扬古扭过脸去:“没有。”
东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我不信,前两年我虽不得出宫,你不是也偷偷想法子把礼物放到我宫里了。今年我可是大模大样走出来,你竟没准备,我才不信呢!”
费扬古面色微红,神情略微挣扎,终于还是从荷包中取出一物悄悄递给东珠。
那是被一方素帕包裹的一把精致而小巧的沉香木梳。沉香木独有的暗香幽雅自然,让人闻之心旷神怡。不多不少,十六只木齿打磨得圆润晶莹万分温婉柔和,特别是间隙较寻常梳子略大了厘毫。因为他知道,她的头发原比旁人要粗一些,所以在用寻常梳子梳头时,若不经意,常会被缠绕扯断。
这只是一把很寻常的沉香木梳,但是即便放在那珠环玉翠的首饰匣中,也丝毫不会逊色。
东珠知道,这是他亲手做的。
那样温婉自然的形态却藏着那样体贴入微的心思。
东珠微微仰起脸,目光柔柔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娇态,以戏谑的口气问他:“你可知送梳子的意思?”
费扬古微微一愣。
东珠笑意更浓:“是私订终身,缠绕一生的意思。”
费扬古面红:“不是这个说法。”
东珠见他面露窘色,心中越发得意,伸手轻轻抚着那梳子,在梳柄上端看到一行小字:“岁月静好,安之若素。”脸色立时沉了下去,美目圆睁,紧紧瞪着费扬古:“你这算什么?送这个给我,难道是当作与他合卺的贺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成为他的女人?”
费扬古面对一喜一嗔略带几分孩子气的东珠,着实有些无奈:“我只是想让你珍惜这似水流年。”
东珠冷哼一声:“是,人生苦短,岁月无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花甲古稀。我并不稀罕自己能活得有多长久,哪怕我的生命是短暂的,哪怕只有数年、月旬,甚至寥寥几日,我也希望在最后一个时辰里都过得欢快。”
费扬古听她如此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紧,立即沉下脸来责怪道:“好好的,说这个干吗?今儿是你的生辰,说起话来怎么如此不知避讳?”
看他紧张得忘记了规矩和距离,仿佛如过去一样嗔怪自己,东珠心中便好受了。她将那枚梳子插在自己发间,静静地说了句:“你记得,这是你自己送给我的。现在,我将它结发在头,从此我们便是缠绕一生,再不可背弃对方。”
费扬古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益,也怪自己怎么偏偏送了这个给她?原是听说她近日睡不安稳,所以才会送这沉香木梳给她。想来她若知是自己亲手做的,早晚便会多用它来通发,以此触碰头部经络,自然能宁神静心。可谁知她会错了意,越发纠缠起来。
“昭妃娘娘!”
“主子!”
远处传来宁香与春茵气喘吁吁的呼唤声,还有侍卫们整齐有度的马蹄声。
东珠知道,他们还是寻来了。自己和费扬古这难得的会面,终究是要结束了。她仿佛还要说些什么,而费扬古腾空一跃已至树上,将身形隐藏在树冠丛中。
东珠心中默然叹息,朝水边缓缓而去,不时采一捧新鲜的荠菜揣在怀里。
所以,当春茵与宁香寻来的时候,东珠手捧荠菜朝她们笑容嫣然:“来得正好,多采一些,回去好做荠菜饽饽给她们尝尝鲜。”
春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瞪大眼睛瞧着东珠:“娘娘真是太奇怪了,若想吃饽饽,只要吩咐一声,御膳房里什么新鲜美味的馅料没有,还用亲自来摘这个?”
未等东珠回答,宁香抢着说了:“春茵姐姐不知道,上巳节吃荠菜,不仅可以祛病祈福有好兆头,还能夫妻和美早生贵子呢!”
春茵瞪大眼睛:“这可是真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宁香点点头:“真的,真的,昨儿娘娘教我念诗的时候,告诉我的!”
春茵立即跑过去:“那咱们赶紧多摘些,好让娘娘和皇上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宁香也连连点头,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各自采了一大捧。
东珠哑然,呆立在水边,有些愣神。
冷不防,却被一人牢牢抱在怀里。
隔着锦衣华服一阵阵传来暧昧的体香,熟悉的气息早已将他的身份泄露。此时的他,孩子气地用手臂牢牢圈住东珠,柔声低语带着几分调侃:“我今儿才知道,你为何要将日子定在今天不可。三月初三,不仅是你的生辰,也是上巳节,而巳与子相通,便是尚子的意思。若我们今日合卺,必定多子多福。”
东珠微微挣扎,却换来某人更紧的缠绕:“还躲,还想往哪里躲?”
东珠微恼:“皇上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今儿放一日的假,由我自行打发,怎么还跟了来!”
康熙转过东珠的身子,龙目炯炯紧盯着东珠:“朕是允你出宫散心,可并没说不叫人跟着!再者,谁让你一出宫就像脱笼的鸟飞得没影了。侍卫们都知道这昭妃娘娘是朕的心头肉,你跑了,他们怕不好交代,便早早回了朕。朕又担心你搞什么花样,才追来瞧瞧的。”
东珠推开康熙:“如今人也瞧着了,皇上便回吧!”
康熙乐了:“这叫什么话?见你非要出来,还以来弄了什么新鲜乐子,却不过是来湖边闲逛,倒不如随朕去西山跑马。”
东珠低垂头,做出精神不振的样子:“我才没那个力气。”
康熙被驳了面子,倒也不恼,笑嘻嘻说道:“也是,总要攒着力气……等到晚上。”
东珠皱眉,刚要回他几句,却忽地被康熙拉上马。东珠还未坐稳,天子已挥鞭催马。一时间,马儿腾跃,远远跑了出去。
马蹄纷纷踏绿草,散出阵阵浓郁的清香,东珠微微头晕,更有些讶然:“去哪儿?”
康熙贴在东珠耳边:“到了就知道了!”
东珠紧挨着康熙,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那样有力,那样激昂,东珠有些恍惚。如果他不是天子,只是寻常人家的少年,那这个年纪,他该多快活,一定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他偏偏是天子,还是被那个女人推到皇位上、被权贵元老们牵制的傀儡。
傀儡,一想到这个词,东珠就有些心疼。如果能够摆脱那幕后之人的钳制,摆脱朝中权贵的弹压,他到底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会不会继承先帝的遗愿,实现满汉一体的仁治?
“在想什么呢?”康熙略微低头,在他看来,东珠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