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想起皇帝先前口不择言,指责她的那些话,周太后颇有些心灰意冷,“我是劝不住他了。若非这回争吵起来,我尚且不知,原来他一直都在怨我。怨我当年不肯支持他让万氏当皇后,怨我对万氏横眉竖目,怨我对他不够关心……”
其实,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皇帝的怨恨大都源于当年他孤独地被景泰帝关在另外一处宫殿里,身边除了万氏无人相伴。她作为母亲,足足有八年不曾见过儿子。因为被软禁的畏惧和恐慌,也不敢轻易寻人去关心儿子。
可那不是没法子的事么?他们被关在南宫,连衣食住行都须得钱皇后带着她们做针线才能勉强保证生活,哪有余裕去关注被改立为王的长子呢?至少,她知道有孙太后在,长子必定安全无虞,生活也无忧。她又哪里知道,那段日子留给他的,竟然是那样深重的阴影呢?
“祖母,父皇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必定不是有心的。”朱祐樘劝道。
“……无意也罢,有心也罢,都是他深藏多年的心里话。”周太后苦笑道。
坐在旁边的张清皎倏然想到——也许,皇帝陛下一直都困守在当年,从未真正长大过。故而,他依恋万贵妃,失去万贵妃便失去了安全感;故而,他对太子殿下凉薄,因为他刚开始从未将自己当成过一位父亲;故而,他随性妄为又从未坚持到底,因为他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一个成年男子,没有韧性。
作者有话要说:宪宗:qaq,其实我一直都是个需要关爱的宝宝
英宗:冷漠脸
孝宗:冷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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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阴影什么的,对一个人的一生影响很大的
ps.我最近好像一直在犯懒,勤奋了两天后……
好吧,我努力继续_(:3∠)_
第105章 大肆册封
因着皇帝与周太后双双病倒, 禁城内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谁都不敢露出一丝笑意与喜色来, 举目望去, 人人脸上皆是一片忧愁。就连朱祐樘的千秋节来临,也不过是循例在文华殿接受文武群臣的拜见庆贺而已。
即使在清宁宫内,张清皎亦不能给他庆祝,只能吩咐御膳房格外准备了一碗寿面。朱祐樘见她笑得着实有些勉强, 将寿面分了她一半:“咱们俩安安静静地庆贺生辰又有什么不好?若是举办宫宴,热闹倒是热闹了, 恐怕你我光是应酬都会觉得疲惫罢。若依我所见, 今年有你陪我度过生辰, 已经远远胜过往年了。”
张清皎眸光微动, 嗔道:“臣妾哪里是期盼热闹?只是觉得, 即便是咱们自己的庆贺生辰宴,也须得好生准备一番才是。哪里像是眼下,一碗寿面便将殿下的千秋节给打发了?虽说长辈们生病, 咱们确实不该庆贺甚么。但若是清宁宫里有膳房,无须劳动其他人,臣妾自己便能悄悄整治些吃食。尽管只是些民间菜肴,怎么也能让殿下尝尝新鲜啊。”
“太子妃懂得下厨?”朱祐樘勾起唇角,有些惊喜。
“臣妾也不过知道些家常菜罢了,偶尔做些糕点给弟弟们解馋。”技多不压身, 规划自己的种田生活时,张姑娘可是很用心的。再者,尽管她前世并不是什么美食博主, 但对美食有强烈的兴趣,经常在网上“云做菜”。好不容易有机会练手,才知道真正下起厨来并不简单——她的厨艺,哄哄熊孩子是够了,“征服男人的胃”恐怕就难了。
“若有机会,我可得尝尝。”朱祐樘道,想了想又问,“我记得,太子妃的庚帖上写着,生辰是一月二十九?那也就是咱们大婚之前的那几天,才刚过完生辰?”
“家人难得齐聚在一起,这次生辰过得很是热闹。不仅兴济的家人们都在,京中的姑父姑母与表弟也都过来庆贺了。”张清皎微微笑起来,“而且,托殿下的福,这回过生辰所得的生辰礼,可不是一般的丰厚。”
所谓的“丰厚”,当然不过是顽笑之语。连幼弟张延龄都特地给她准备了一份涂鸦当作礼物,她自是觉得欣喜万分。甚至还有不知哪来的消息灵通之辈,居然也打听到了她的生辰,堵在鸿胪寺卿府外头送礼。幸而家人们早已学会完全无视外头的纷纷扰扰,那一天才算过得悠闲自在。
“明年一月二十九,我也会给你准备丰厚的生辰礼。”朱祐樘笑道,“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便用你亲自做的寿宴来替代罢。”他一直都觉得,用心准备的生辰礼,比什么名贵的礼物都更珍贵,更值得他爱惜。
张清皎禁不住摇了摇首,笑叹道:“殿下可真是容易满足。臣妾给殿下准备的生辰礼,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一席寿宴而已。”说罢,她眉眼弯弯地将半碗寿面轻轻地推了推:“殿下,再不吃,寿面可就要糊了。”
朱祐樘怔了怔,转念想到自家太子妃这回说不定也准备了生辰礼,心底顿时一片火热。明明知道,无论是急是缓,生辰礼迟早都会送给他。可他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期望能赶紧用完膳,让太子妃揭开谜底才好。
小夫妻俩用过午膳,张清皎便牵着朱祐樘来到东次间。肖女官领着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整座内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太子妃从角落的箱笼里取出自己精心做的针线,低声道:“殿下试试看,合不合脚?”
朱祐樘望着她掌中的明黄色龙云纹绸袜,弯着唇角接过来:“太子妃的女红很不错。”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收到针线所做的生辰礼,着实有些怀念。
夸她什么也不该夸女红啊,这她可实在是受不起。张清皎脸上微微一红:“原本想给殿下做一身里衣,却怎么都觉得针脚不够好。所以,只能委屈殿下今年先试穿臣妾做的袜子。等到明年,臣妾一定会给殿下做出一身衣衫来。”
“你惯常自谦,说是针脚不好,却是否想过,也许我已经很满意了呢?既然刚开始想送我里衣,想必也做了罢?不妨拿出来给我试试?”
“……殿下真想试试?”
“拿出来罢。无论你做成甚么样,总比我强些。我可是连针线都不会拿的。”
无奈之下,张清皎只能从箱笼底部取出了她觉得不太能见人的半成品里衣。她确实给自己绣过一身嫁衣,可是做起绵软舒适的里衣来,依旧觉得女红功夫不够用。与朱祐樘常穿的里衣相比,这件里衣无疑是处处瑕疵的。
但朱祐樘却丝毫瞧不出来,只觉得裁剪得很合适,也瞧不出什么不好的针脚。他脱下衣服鞋袜,当即便试起新衣与新袜来:“里衣不错,穿着很舒适。袜子也正合适,不滑也不硌脚。待会儿我就穿着新衣与新袜去给祖母和父皇问安。”
“当真?”
“当真。这可是生辰礼,怎么能不穿出去走一走呢?”
横竖只是里衣和袜子,不是外袍与鞋子,应该无妨罢?寻常人哪里会仔细看别人的里衣与袜子呢?想看也看不着啊。如此一想,张清皎也放松许多,颔首道:“待会儿臣妾与殿下一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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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清宁宫里的小夫妻俩是如何暗暗地相互关怀的,几日后,病情有所好转的朱见深倏然催着司礼监拟旨,决定给他的五个儿子封王。同样是这封圣旨,改变了皇子们的序齿,不再将悼恭太子朱佑极列为长子,而称太子朱祐樘为皇长子。
“第二皇子祐杬为兴王,第三皇子祐棆为岐王,第四皇子祐槟为益王,第五皇子祐楎为衡王,第六皇子祐枟为雍王……”某座宫殿内,一位纤瘦苍白的中年女子几乎是摇摇欲坠地软倒在了地上,泪落如雨,“那我的极儿呢……我的孩子呢……”
“贤妃娘娘!”旁边的宫女赶紧将她扶起来,“悼恭太子殿下还有娘娘呢!还有奴婢们呢!咱们宫里的人永远都会记得殿下的!”
柏贤妃哭得眼眸通红,倒在长榻上,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若不是那万氏贱妇……我的孩儿怎么会好端端地生病而亡?她当我不知道是她下的手么,后来纪淑妃暴亡也是她做的!都是她!!都是她!!”
“都说恶有恶报,可为什么如今她死了,却风风光光地葬下了?!而我的孩儿,反倒是被人忘得干干净净!!万岁爷真是好狠的心,竟然连序齿也不愿留给他!!不,我早该知道的,他的心一直都那么狠。儿女们的命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万氏那个贱妇!”
坤宁宫,王皇后听女官俯身说了几句话后,轻轻一叹:“闷了这么些年,能哭出来也好。明儿我便去探望她,好好宽慰她一番。陛下此举虽对祐极无情,对太子而言却是好事。他也确实早已是实质上的长子,给了他皇长子的名分也好。”
“臣说句不敬的话,悼恭太子三岁而殇,不序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贤妃娘娘膝下只有一子,往后恐怕是走不出来了。”
“当年英庙与孝庄钱太后将我们三人从良家子们中挑选出来的时候,怎么可能想过,我们竟会过得一个不如一个?”王皇后淡淡地苦笑,“吴氏被废,我被立为皇后却成日里战战兢兢,她生下悼恭太子却最终没有保住。我们三人被万氏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苦苦熬了一辈子,才熬到了如今。”
“娘娘……”
王皇后垂下眼:“安心罢,这种日子,眼看着……”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到得那一日,她真恨不得大肆庆祝一番才好。呵,即便不能庆祝,也该与柏贤妃和吴氏聚一场,共饮一杯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