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能想方设法解决边患,岂不是替你了结了一桩心事?”张清皎宽慰道,“国朝以驱逐鞑虏立国,高祖太宗威名赫赫,那时的鞑虏哪敢轻易南下,掠我朝锋芒?而今他们胆敢欺上门来,便是欺咱们兵将羸弱,不似从前那般悍勇无畏。倘若大哥儿悍勇血性起来,指不定日后能再现高祖太宗时的风采,为我朝开疆辟土呢?”
“开疆辟土……”朱祐樘心神微动,长叹道,“我而今只想着让疆域内所有百姓丰衣足食,将宗藩隐患分解而化之……却是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这些年天灾频发,尽管赈灾及时,国库却始终难以充盈起来。百姓尚且忍饥挨饿,过得不富足,我又如何能有其他想法?”
张清皎温声道:“万岁爷是中兴之主,能令所有百姓丰衣足食,便已是难得的功业了。这绝非一蹴而就之事,而是须得徐徐图之。一年一年累积下来,方能焕然一新。若没有吏治清明、国库充盈、百姓安乐健壮作为基础,怎可能成功地开疆拓土?”
她记得自己似乎曾从哪里瞧见过,明朝应该是小冰河期,气温比后世稍低,旱灾水灾之类的天灾突发的频率也高些。唯有面对灾难时能尽快赈济救灾,再引入高产的作物保证粮食产量,改革吏治杜绝人祸,方能真正令民心安稳,渐渐提升国力。所以,李广搜寻良种一事亦是增强国力的关键契机。
“是啊,我也不能妄自菲薄。”朱祐樘思索片刻,笑道,“说来,便如汉景帝与汉武帝。须得先有文景之治,方能有武帝派卫霍击破匈奴、封狼居胥的战功。虽然我不敢自比景帝,但咱们家大哥儿却未必不能成为武帝。唔,成为武帝也不完全是好事,好大喜功而劳民伤财可是不成的。”
“……”面对喜滋滋陷入想象中的他,张清皎颇有些无言以对。她虽然也疼爱大胖儿子,期待他成为一位明君,但也从未想过他能比肩汉武帝。毕竟那位虽然史书褒贬不一,但他的功业确实足可称为“千古一帝”之一。这位当爹的居然还“嫌弃”汉武帝不够“完美”,不能成为儿子效仿的“榜样”……
罢了罢了,她早该习惯了。一旦进入傻爹的状态,他的脑筋便会转到匪夷所思的角度。幸而傻爹状态不是每日都会出现,而是须得在某种特定的情景之下。只要大胖儿子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和他爹一样“膨胀”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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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朱厚照入学,诸位亲王以及张延龄等人便逐渐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已经被放生的朱祐枟、朱祐榰倒还好,专注向学的朱祐橓也不觉得有甚么变化,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的朱祐梈、朱祐枢、朱祐楷兄弟三人却是成了难兄难弟。因为朱厚照时常会询问一些或者角度清奇或者天马行空的问题,一旦他们答不上来,等待他们的便是皇兄的召见。
原本朱祐樘也很关心弟弟们的学业,可却从未如此频繁地“关心”过。不仅会将他们唤到乾清宫去,让他们谈一谈为什么连刚启蒙的孩子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隔三差五还会来文华殿亲自抽查他们的课业。朱祐梈三兄弟顿时叫苦不迭,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散漫,也不敢随意糊弄大侄子了。
张延龄也同样是压力重重,因为大外甥不仅会询问诸位亲王,也冷不丁地会向他提问。一次两次他支支吾吾地答了,三次四次却是答不上来。这种时候,大外甥失望的目光令他着实无比煎熬。
虽说朱祐樘对小舅子宽容些,但也并不意味着不会罚他。只要一想到姐夫知道了,就意味着姐姐也知道了,张延龄连去坤宁宫都觉得有些发怵。回到寿宁侯府后,他便难得地扑进了书房苦读。
张延龄的异样,张鹤龄自是看在眼里。在他看来,知道上进是件好事,自然无须惊扰。张峦也并不关心小儿子是否勤奋向学,倒是三五不时地问他太子殿下在文华殿过得如何,可还适应等等。张延龄每次都只回四个字——如鱼得水。
此时,张鹤龄已经通过吏部铨选,成为了一位见习官吏。经过吏部铨选的,除了似他一样的举人出身者外,还有将近三百位进士以及同进士出身者。在这群进士眼中,小小的举人自然不值得一提。虽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起见习,但见习的官职却完全不同。
譬如若是去县衙见习,进士观摩的自然是知县,而举人观摩的顶多是县丞,甚至还有主簿之流。若是去六部见习,那进士便跟在主事后头,举人只能跟在小吏后头,所见所闻自然全然不同。毕竟,举人与进士的出身之别,便注定了他们的官途起点定然完全不同。
不过,在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举人中,年少的张鹤龄很是引人瞩目。便是不知他的身份,只看他年轻俊美,见习时也无比认真,便令那群与他们一同见习的进士很是慨叹。张鹤龄曾无意中听见他们摇头晃脑地评论自己:年纪轻轻的便中了举人,可见并非庸常之辈。只需沉下心来再学十年八年,指不定就能中进士。可惜啊可惜,此人真是太短视了!
对此,张鹤龄毫无反应。人各有所志,在这群对出身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眼里,不中进士便不算出头。就算是那些转而参加铨选的举人,也大都是两鬓斑白、屡战屡败,已经对中进士毫无希望,这才转而想谋个差使。在他们看来,他自然是个异类。
后来也不知是谁,无意间透露了张鹤龄的身份。无论是进士还是举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自视清高者,自然看不上外戚出身的张鹤龄,对他完全无视;自卑而又自傲者,对他的能力则是颇为质疑;便是那些想与他拉近关系却又拉不下脸之人,也无法理解为何一位未来的侯爷竟然会舍下颜面来当一名小官;至于厚着脸皮想寻他作为靠山者,他自然一概不予理会。
倒是吏部的官员对他的态度稍有转变。原本他们对这位国舅的观感不太舒服,可张鹤龄见习确实很认真,观摩的时候也总能觉察到要点,给他们一些事练练手,他也几乎总是完成得最好的人之一。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很难挑出他多少不是来。
就在各方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态中,半年见习渐渐到了尾声。张鹤龄以优越的成绩通过了吏部考核,申请进入户部。但就是否让他进入户部之事,吏部官员却产生了分歧。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儿子以后是成为汉武帝好,还是唐太宗好呢……不!哪个都不好!!
娘娘:你的滤镜怕是有一百米。
陛下:不,我说的是实话,是认真的。一个穷兵黩武,一个杀兄弑弟纳弟妇。哼,咱们儿子一定是最好的!
娘娘:呵呵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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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爹光环发动,自动降智商100,增加滤镜10000
╮(╯▽╰)╭
咳咳,捋大纲ing,双更只能改日兑现了,么么大家
过年前一定要完结,握拳!!
第423章 鹤龄如愿
没两日, 张清皎便得知张鹤龄谋求职缺不甚顺利的消息。这是张延龄向她提起的, 满心皆是替兄长抱不平之意:“见习这几个月, 大哥哪一天不是忙到深夜?明明考核成绩排名前十,偏偏吏部却迟迟不给他授缺,这不是看不起咱们么?”
张清皎眯了眯眼,微微一笑:“你尽管放心, 即使他们再不情不愿,最终也会公平处事。”即使吏部那群官员不愿意, 她无论如何也会向自家万岁爷讨一个公道。凭什么因着是外戚, 便须得生受他们的偏见与歧视?
张延龄松了口气, 挠挠脑袋:“姐姐, 爹和大哥其实都不想让你因此事而烦扰。是我实在是气不过, 所以才来坤宁宫告状。回头要是爹和大哥怪罪下来,你可得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啊。不然,我一定会被家法伺候的!”
“你又没做错事, 谁会给你上家法?”张清皎笑道,“回去只管与他们说,咱们张家确实应该严谨自持,却也容不得他人欺上门来。我曾经说过,不该是我们的,我们绝不会贪心。换而言之, 该是我们的,终归会是我们的,谁也休想从中作梗。”
张延龄听得连连颔首, 又道:“姐姐,眼看大外甥和小外甥的生辰就要到了,我给他们准备了生辰礼。前些日子刚好得了一匹西域来的小马崽,大外甥应该会喜欢。这小马崽不过半岁,须得再养上三四年方能成年。到得那时候,大外甥也该学着骑这种高头大马了。小外甥满周岁,我也给他备了些小物件,抓周的时候许是用得上。”朱厚照的生日是九月二十四,朱厚炜就晚了一天,兄弟俩的生辰恰巧相邻。
“你有心了。”张清皎道,“他这两天才知道自己那匹果下马长不高,还有些失落呢。有了这匹小马崽,他定然会好好照顾它的。”
见姐姐欢喜,张延龄也跟着咧开嘴。姐弟俩转而又提起了张伦的婚事——前些日子正逢宫中放归宫女,其中有两位适龄的医女。张清皎与她们提起了张伦,年轻些的因心心念念着回乡婉言相拒,年长些的思索了几日后便答应了。虽说这位医女的年纪比张伦还长两岁,但张伦简直是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想将佳人迎进门。
“叔母还是不太乐意,话里话外都嫌弃医女年纪太大、门第太低。但堂哥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吹吹就过去了。叔父也早就看开了,觉得堂哥能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叔母一时生气,便撂了担子,说让堂兄自己去准备婚事。堂兄无奈,只得过来请了伯祖母做主。”
张延龄说起最近家里的热闹来,亦有些啼笑皆非:“伯祖母便敲打了叔母一番,暂时接管了堂兄的婚事。这不,再过些天便是迎亲的日子了,堂兄每天都折着手指头算呢!我看,他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这姑娘性情沉静,既识文断字,又颇通人情世故,是极好的人选。”张清皎道,“伦哥儿娶了她,也是他的福气。”叔母李氏虽不是什么坏人,却难免目光短浅,实在是担不起一府主母的责任。娶了这样一位能当家的媳妇,张伦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日后必定能将二房打理得妥妥当当。
张延龄眼珠子转了转,清咳一声:“姐姐,你看,咱们家适龄子弟都已经婚嫁,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张清皎瞥了瞥他,似笑非笑:“你才多大年纪?且才满十二呢,满打满算过了年虚岁也不过十四,便想着娶妻了?”也真是奇怪,张家沈家的小子们几乎是一个比一个晚开窍,怎么延哥儿突然便开窍了?实在是有些说不通啊。
被她打趣,张延龄亦是脸不红气不喘:“咱们家婚事都定得太晚,寻常人家满了十二也该定亲了。王钧与我同岁,他家便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说是十五岁就成亲。我琢磨着,是不是咱家也该替我想想了……”
张清皎啜了一口热茶,笑道:“别在我跟前打马虎眼,说实话。”
“咳咳,那不是……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么?若是我尽早成婚,说不得姐夫便会让我入锦衣卫了。”张延龄赶紧道,“姐姐,我每天辛勤练武,为的便是赶紧进锦衣卫办差。宁可早一天,也绝不能晚一日。横竖我不想成为文官,也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甚么太大的兴趣,在文华殿待着岂不是白白浪费时光?”
“你是不想待在文华殿?”张清皎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勾起红唇,“原来,这阵子你们在文华殿待得如此水深火热?我还以为,你们都被大哥儿刺激得勤奋了不少,已经幡然醒悟呢。却不想,你竟然打起了这样的算盘。”
她一语中的,张延龄险些被茶水呛住,连连咳嗽,既狼狈又心虚。张清皎让小太监帮他拍拍背,笑道:“罢,罢,你若真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将你拘在文华殿。只是你须得明白,读书是为了让你明事理。便是你去锦衣卫当值,多读书也有好处。不读四书五经,读些别的书也好,说不得还能助你查案。”
“姐姐放心,我明白。”张延龄赶紧立起来,垂着首作顺从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