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熙的反应最正常,他一直跟在朱厚照身后,紧紧地记住堂兄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朱厚照让他做甚么,他就做甚么,听话极了。朱祐杬和刘氏问起他今日顽了些甚么,他左一句太子哥哥说,右一句太子哥哥说,眼睛里闪烁着的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等到朱祐杬说该回安陆了,小家伙愣了愣,嚎啕大哭,死活都要留在京城跟着太子哥哥。在他看来,安陆的生活又孤独又单调。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只能待在王府里,跟着爹娘识字散步。妹妹才一岁有余,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点也不好顽。哪像京城,太子哥哥会带着他四处走动,会带着他操练宦兵。就算太子哥哥忙着课业,也还有秀荣姐姐与弟弟妹妹们陪伴。
朱祐杬和刘氏用尽了各种方式,都无法劝服他。张清皎听刘氏无奈地提起此事后,笑道:“既然他不愿意走,那就让他留下来。继续住在四弟府上,四弟妹必定会悉心照料他。若是四弟妹忙不过来,就让他入宫住进东西五所里。眼下那里头的院子都空了大半,他要是住着,宫里也能多几分生气。”
“如何能劳烦皇嫂和四弟妹?”刘氏苦笑道,“你们平日里那么忙,我不能帮你们的忙心里已经很愧疚了,哪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呢?这孩子就是被我们俩给惯坏了,他是我们头一个孩子,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当父母,平日里都纵着他,他才会如此胡闹。”
张清皎摇了摇首:“我倒是觉得,熙哥儿的规矩学得很不错,你们的教养也很适当。只是他到底年纪太小,回封地之后没有同伴陪着,难免会觉得寂寞。京里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他想留下来亦是人之常情。”
“……”刘氏垂首思索半晌,“嫂嫂说得是,小家伙们之间感情深厚本便是件好事。”她曾听朱祐杬提过日后的打算,知道自家迟早都是要回京的。等到那时候再让儿子与堂兄弟姊妹相处,彼此之间必定会有些隔阂,定然不容易融入。倒不如趁着如今年纪都小,尽量让他们多相处。
于是,在刘氏的支持下,朱厚熙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京城,入住了东西五所。宫里的长辈们听说后都很是欢喜,她们的日子漫长而又孤寂,谁不喜欢眼前多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呢。朱祐樘还安排小侄儿正式进文华殿启蒙读书,与朱厚照以及朱祐橓、朱祐枢、朱祐楷三位叔叔一同进学。朱厚熙高兴极了,对于父母和妹妹即将离京回封地一事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朱祐杬对此很是心酸,私底下对刘氏道:“咱们一直顾念着他,就怕他不适应京中的生活,又怕他想念咱们。没想到,这个狠心的小东西,有了他的太子哥哥就忘了爹娘和妹妹了。”
刘氏瞥了瞥他,淡定地搂着小闺女:“呵呵,他也就是一时新鲜罢了。以前与太子哥哥相处的时间短,自然心里都是太子哥哥。等到他发现想见咱们却见不着的时候,心里就该都是咱们了。”皇嫂说得很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能感情用事,与他们讲大道理是讲不通的。若不让他真切地体会到与父母分隔两地的思念,他便不知道分离的痛楚。
朱祐杬虽觉得王妃说得有道理,但心底到底仍是舍不下。等他回到封地,接到来自邵太妃的信件,心情更是陷入了低谷。信件里从头到尾都是指责,对于他将儿子留在京中“当人质”的举动,认为是荒唐,甚至是滑稽与不可思议的。好不容易一家人才从京里脱身,他们一家每年进京还不够?非得将儿子留下?这明摆着就是证明皇帝对他们一家心怀不轨!
许是受了这封信的刺激,一怒之下,兴王殿下决定提前实施他与皇兄商定好的策略——
他忽然上了折子,请求将赐给他的所有田庄都并入皇庄之中,交给皇嫂与御马监管理。对于这种选择,他谦虚地表示,自家王妃身虚体弱,没有时间与精力处理这些庶务,而他对此一窍不通。与其让田庄因为疏于管理而荒废了,不如并入皇庄,交给皇庄统一管理。不仅出息多些,佃户们的生活也有改善,还能尽快在湖北推广玉米种植,简直是一箭数雕的好事。
他如此主动地“投献王庄”,令朝廷上下都为之震惊。只听说过各地藩王拼命抢地占地,看到好点儿的田地就往自家划拉,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增加王庄王田的数量,真没听说过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经营王庄,就把王庄投献出去给皇庄管理的。
兴王这是甚么意思?以后兴王府就靠着皇庄给的出息生活了?他觉得能靠得住?!他这是图甚么?是否有甚么更深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朱祐杬:宝宝不开心,宝宝要搞事!
朱祐樘:(鼓掌)
邵太妃:_(:3∠)_
群臣:=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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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双开了,但是我觉得开局没有开好,所以决定这周末梳理一下,节奏更明快些。
大家放心,新文不会影响这篇的更新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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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宗室震动
兴王投献王庄自是令所有人都为之震动, 禁不住百般揣测他的用心。然而, 皇帝陛下对此却十分感动, 感叹道:“弟弟有难处,为人兄长的怎么能不帮他呢?他既然不擅长经营,就交给御马监替他管理罢。”
“这怎么能成?”礼科给事中忙不迭跳了出来,“王庄乃是藩王的产业, 皇庄乃是陛下的产业,如何能混为一谈?若是交给御马监管理, 日后产生纠纷该怎么办?况且眼下皇庄须得缴纳田赋, 王庄无须缴纳田赋, 难不成另外管理?”
皇帝陛下挑起眉来:“王庄与皇庄确实不能混为一谈, 但这与御马监代兴王经营田庄有何矛盾?御马监只需派管事前去接管就足够了, 所有的出息都属于兴王府,这不是挺简单的事么?难不成你觉得,朕与兴王会因为区区王庄的出息闹出甚么纠纷来?”
“微臣并无此意。只是陛下与兴王殿下如同已经分家的兄弟, 明明产业都已经分割得清清楚楚,若再合并起来管理,恐怕会有隐患。兴王殿下对陛下的濡慕与信赖之情,微臣等都能够理解。可别人未必不会多想……”礼科给事中吞吞吐吐的没有明着说,但在场的谁不是人精,自然知道他暗指宗室会因此不安。
“别人多想, 与朕又有何干?”皇帝陛下淡淡地道,“朕只知道,兴王遇上了难处, 相信朕与皇后能替他解决。弟弟向兄长求助这样的小事,不过是家事罢了,无须外人替我们操心。难不成诸位爱卿遇上同样的事,也能以避嫌为由断然拒绝?即使你们能做到,朕也做不到,朕心疼他。”
“……可是……”言官还待再说。
皇帝陛下平静地打断了他:“朕的弟弟,自然该由朕来疼。不仅是兴王如此,益王等人皆是如此。无论他们住在京中还是住在封地里,朕都会好好照顾他们,对每个人一视同仁。其他亲眷若有同样的想法,朕也会帮忙,指不定还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宽裕一些。毕竟皇庄的管事更有经验,知道如何将田庄经营得蒸蒸日上,他们都能因此而受益。”
“连寻常民众的田地皇庄都能承包,若是亲眷们有意,皇庄又为何不能替他们解决难处呢?两者有何区别?至于没有这种想法的亲眷,朕又何必多事?朕看起来像是会夺人产业那种族长么?”
可皇帝陛下您也不是一位寻常的族长啊!就算这次当真只是兄弟之间的情谊,也禁不住有人胡思乱想啊!宗室若是生出了奇怪的念头,这天底下还能平静么?
群臣还待上谏,内阁的五位阁老已经关起门来严肃地讨论了一番——他们在意的绝非兴王投献王庄这件事本身会带来的影响,而是这是否是陛下与兴王商定好的某项计策。以投献王庄为开始,后续还会顺水推舟地将宗室的田地都纳入皇庄。但陛下之意应该不仅如此,也许对藩屏之制他还有别的想法。
五人沉默了片刻,首辅徐溥叹道:“老夫年纪不小了,此事究竟会如何发展,大约是没有力气旁观,更没有精力规劝陛下了。”他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有意想告老还乡。但经过谈老先生的诊治,每次生病都将将养好了,朱祐樘便没有批他的折子。不过,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阁老们都很清楚,他的去意已定,再留亦是留不住了。
王恕老先生虽比徐溥年老,身体却比他健康些,闻言道:“若是陛下决意,老夫说甚么都会劝阻他。”他们都是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皇帝陛下剑指藩王之制。可这祖宗规矩就算有再多的漏洞,也不是轻易能改动的。除非能想出万无一失的法子,否则必定会惹来群臣反对,宗室也会生出许多事来。
刘健拧紧眉,接道:“陛下的性情,较之刚登基时已是强硬果决了许多。”他也曾是朱祐樘的先生,回想起当初的太子殿下与如今的皇帝陛下,性情可谓是变了不少。有时候连他都分辨不清,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李东阳淡淡地道:“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若是陛下不够强硬果决,又如何能做出这么多令我们都为之惊叹的决策?这么些年,朝廷上下是不是越来越好,咱们不都已经有目共睹么?无论如何,咱们都须得谨记,内阁是为了辅佐明君而存在,是为了帮陛下分忧解难而存在。”
他所言令刘健禁不住沉思起来,谢迁微微一笑:“一切都该顺势而为。若是势头已经有了,咱们也不必太过固执,非得逆势而为。当然,若是陛下之策有漏洞,咱们也该好好判断究竟是该描补漏洞,还是另提出其他解决之策。”
王恕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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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杬投献王庄之举,不仅引发了朝中众臣的争论,更是令各地藩王都为之震惊。无论与他熟不熟悉,几乎所有藩王宗室都在得知消息后赶紧给他写信,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家都不是蠢物,就怕有人跳出来给他们挖坑,他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地含泪往坑里跳。
朱祐杬对这些询问的信件皆是一视同仁,认真地给他们列出了投献王庄的若干条理由与好处,每一条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兴王府能够拿到实打实的好处,往后每年至少能多出数千两银。
他们夫妇俩确实不会经营,也不知道如何管教田庄里的管事。底下人怎么糟蹋田庄,怎么欺上瞒下,怎么从中克扣贪污,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的门道。直到王妃进京与皇嫂提起来,才知道同样大小的田庄,皇庄的出息足足比他们高了三四成。既然皇庄的管事如此擅长经营田庄,那为何不能将王庄交给他们经营?增加三四成的出息,谁不想要?手头上怎么也能宽裕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