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合计了一下,不能拿鸡蛋碰石头,还是等许家走了再回镇子。
又怕走漏风声,这才特地托人带个消息回来,谎称要去外地治病。
三娘子一直刚硬,这回也是被冯秀莹的狠辣吓到了。
要说心里又气又恨,这很正常,可吃一堑长一智,三娘子看着丈夫孩子,到底忍了这份恨。又想到穆清彦暗示的话,就等着许家遭报应。
鉴于三娘子跟仙女庙的瓜葛,穆清彦没透露太多,只说许家犯了事,遮掩不了多久。
这是安他们的心,也算不得谎言。
若闻寂雪找到合适合作对象,事情捅出去,别人尚且挣扎一二,许家、钱家这样的小卒,哪里挡得住?照着闻寂雪的意思,就从三家贩酒的生意做突破口最妙。
次日凌晨,启程离开。
这天是七月十二,大清早镇子上人挺多,都是为早起进庙上香。这回祭祀的确十分热闹,仙女庙又是舍饭施粥,但最受欢迎的还是仙女供牌,柏木做的,人们会请回家供奉,多是祈祷姻缘顺遂美满。这供牌是免费的,每日只出七座,一直出到七月十四结束。
如今在镇子逗留的香客,多半就是为求供牌。
马车缓缓前行,再回首,整个飞仙镇落座青山脚下,山峦叠翠,白纱似雾,朝阳初升,万物蓬勃。依稀听到仙女庙早课结束的钟响,仿佛能看到仙姑们年轻嬉笑的面容。
“蔡家那边查出了什么?”消息他还没看,只听闻寂雪说过两句。
“嗯,排查蔡家姻亲故旧,倒是得了有用的东西。当年赵书成极有可能就是诈死,而后是蔡家将人送走,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不出意外,这就是‘蔡骏驰’最隐秘的第三个身份。”闻寂雪取出个竹筒,掏出塞在里面的纸张递给他。
穆清彦将纸张打开,很快就看完了。
内容不长,笼统简洁。
原来蔡家有个表亲在桐州,因隔得远,走动不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老亲。据说这是蔡家老太太的娘家表弟,关系虽远,却有小时候多年长大的情分,且蔡家老太太娘家救过这表弟爹娘的命。又有亲情又有恩情,哪怕走动不多,关系却是割不断的。
之所以怀疑赵书成被送到桐州,是推断。
曾经蔡家跟桐州那边一两年走动一回,但在赵书成出事那年之后,一年走动两三回,且都是蔡父蔡母亲自去。
闻寂雪的人也去桐州查了那户表亲。
那家人姓常,原本也是开个小油坊,日子较为安稳富足。然而这家老人先后去世,子女们不擅经营,油坊开不下去,早年外出谋生,逐渐就没了音讯。只从左邻右舍口中打听到,三四十年前,常家的确来了个小少年,只说是远方亲戚,失了父母,往后跟他们过。
“姓刘?用的是蔡母的娘家姓氏?”穆清彦挑眉,又看到后面:“刘生?又是假名。后来呢?上面只说外出求学,去了哪里?”
“你猜猜看。”
穆清彦电光石火间想到了:“桐山书院?!”
第255章 藤子快到头了
早前就提过,真正的蔡骏驰当年离家,就是去桐山书院求学。
桐山书院坐落在桐州城外的桐山。
从纸张上查来的消息看,赵书成在常家并没住太久,不足半年。本来就是三四十年前的旧事,左邻右舍的老人都不在了,当年的年轻人如今也已年老,又是常家曾经小住的一个外乡亲戚,记得的人实在是不多。
桐山书院这条线,还是常家对门一户人家提供的。
邻里间住着,难免攀比,尤其读书人受人敬重,谁家出个读书人,一家子都觉荣耀。当年赵书成到常家,不少人谈论,明面儿上赞常家仁义,说孩子可怜,暗地里猜测常家定是得了好处。
常家人口不少,蔡家老太太的表弟比她小个七八岁,蔡家当时都是祖孙三代,常家也是一样,常表弟三儿一女呢,各自成家,算上孙辈,一大家子十五六口人。
常家是有个油坊,可家里负担也重,“刘生”对外又称是远方亲戚家的孩子,没个好处,谁信他们大老远的接个累赘来养?
尤其最后“刘生”进了桐山书院,有人惊叹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泛酸。
对门那家就供着个儿子念书,念了十来年也没能进桐山书院,怎么能不泛酸嫉妒呢。也因着这个,倒是把“刘生”记的牢牢的,或许不记得模样脾性,可这件事,这个人存在的印记,都快老糊涂了,一问就能想起来,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赵书成当年才十岁吧?进私塾念书也没几年,能进桐山书院?”穆清彦不免质疑。
桐山书院相当于高等学府,里面并不教授基础课业,多半是立志科举的学子,特地来此求名师“深造”,也是为了有共同志向才华的同窗。赵书成再有读书的天分,到底底子浅薄,离书院的课程还早。
“真正记得‘刘生’的人只有三个,年龄都很大了,对于刘生进书院,他们有印象,可具体怎么回事儿,连常家对门那户也说不清。我查了桐山书院的学籍花名册,从四十年前开始翻,叫‘刘生’的有,但不论年龄或籍贯都对不上,没有十岁、甚至十二三岁的‘刘生’。当然,根本就没有那么小的学子,最小的学生是十四岁,已是历来少见了。”
穆清彦琢磨了一下,说道:“‘刘生’这个名字,肯定是蔡家人为掩饰给随口取的,毕竟真名不敢用,蔡这个姓氏也不能随便用。否则常家邻里都知道他们有个蔡家的老亲,蔡家孩子不让蔡家养,怎么给外姓养?”
闻寂雪补充道:“而且,赵书成未必愿意。”
尽管当年的赵书成或许稚嫩,但若无大变故,人的性格是慢慢形成的。观现今现今行事秉性,可窥年幼一斑,赵书成不仅在读书上有天分,心里更是个有成算的。这种人不一定怕吃苦,却怕出不了头,蔡家带给他尴尬的出生,绝对是难以抹除的污点,是一辈子都得藏掖的秘密,哪怕接受了蔡家的安排,可他内心肯定会有所怨怒。
穆清彦也觉得如此,道:“所以‘刘生’这个名字只是幌子,没有户籍证明。再者,桐山书院不可能招收那么小的学生,所以‘刘生’入书院的事,应该另有说法。”
闻寂雪笑着点点头:“常家倒是跟桐山书院有点联系,他们家每月都要给书院送香油,不过,不是供给书院饭堂,而是在书院的教书先生。这个好打听,那位教书先生姓林,林伯翰,书画上颇有盛名,在书院里也是教授这两门课的老师。他祖籍在东边,携妻带子住在书院,饭食都是自家做,喜欢吃常家香油。
常家每月给林家送油,其实赚不到多少钱,但跟书院先生来往,说出去好听。我只是在想,若‘刘生’真进了书院,或许跟林家有些关系。”
所以,此“入院”非彼“入院”。
穆清彦沉吟片刻,问道:“林伯翰一直在书院?”
如今人肯定不在世了。
闻寂雪摇头:“在‘刘生’到桐州没两年,林伯翰便辞职归乡了。
说来也是一桩事,‘刘生’出现的那一年,正值皇位交替,按照惯例,新皇登基要开恩科,一时间桐山书院涌入更多的学子。学生多了,教书先生不足,又请了几位执教。林伯翰跟其中一位有矛盾,几次三番的对上,心头不爽快。文人嘛,脾气大,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最后干脆辞职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