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臣已料到庆帝会有这种答复,天下谁人不晓庆皇嗜战如命,又岂是区区一张降书能打动的了的。
“庆皇乃真名天子,天下万物之主,自然是仁心仁德,请陛下赦免我们的罪过,放南蛮十万民众一条生路。”
皇帝不为所动,只是对自己的将军们笑了起来:“爱卿们,你们说这个高帽子,朕是戴还是不戴?”
厅中的大将们都是武夫出生,嗓门吼得似冲天炮一样,体形彪悍而威武,愣是将那个小而黑的使臣显得越发渺小卑微起来。
“你看,朕的爱将们都不同意,朕也不能倒行逆施啊。”
任谁都能看出楚枭是不会接受这道降书的,但使者不泄气,继续道:“庆皇,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您饶他们一命,他们会感恩于您,若是施暴行,即便是拥有了我国土地和人民,也不免让天下百姓心寒啊,这样得不偿失的事,请庆皇务必三思。”
南蛮人说的话,在场的人也只能含含糊糊听出个大概意思,无非是那套嘛——他们早就已经听惯了,寻常到麻木。
楚枭道:“你说的有理……”
使者脸顿有喜色。
接着楚枭缓缓道:“这位大人想必没有来过我大庆走走,不然怎会不知我大庆如今国泰民安,人民丰衣足食,刚刚那段话啊真是有失偏颇了,朕自知治天下难于平天下,以后南蛮的子民便是我庆国子民,朕自当一视同仁绝不有失公正。”
就这样打发走了前来送降书的使者,楚枭打算先入房小睡一会,他刚取下头盔,楚岳便推门进来,道:“三哥,我觉得答应了更好,早早班师回朝难道不好吗。”
楚枭见青年话语中有几分不赞同,便抬头往房门那儿看去:“将士们正在兴头上,就这样回去不免扫人兴致,怎么,你觉得不好?”
楚岳斟酌了一阵,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必要。”
“不练练兵,以后怎么去北方打匈奴,过沙漠?”楚枭拧干手上的湿帕子,擦了一把脸,在军中他不需要人伺候。
听不到青年接下来赞成的话,楚枭也微微有了些恼意,把帕子重重扔到水盆里,水花就溅起沾到了盔甲上,怒道“怎么,你想说朕穷兵黩武是不是,那朕就告诉你,南城朕是入定的了!”
楚岳睁大了眼,是根本没想到楚枭会这样说,他皱起眉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楚岳走前来揽住他,语气纵容:“哎,没什么,你开心便好,我也只是建议而已,你别老生气啊。”
楚枭这才眯起眼冷嗤了一声,当做原谅。
两日后大军开始过鹫岭,南蛮炎热林间树木众多,盘结在一起的树根在泥土上筋骨尽露,多少耽误了一些速度,楚枭与楚岳骑马并行,此时山风呼啸,虽阳光猛热,也感到几丝凉意,楚枭看着途中各种树木,与身旁的青年闲聊:“这些树倒是特别,在中原朕还没见过。”
楚岳一手勒马,一手拍了下身旁的参天大树,笑:“书里头说这里连冬天都是绿荫成片,以后冬天来这里避寒倒不错。”
楚枭抿嘴不语,他还没把自己准备的大礼说出来,来这里避寒有什么好,路途又遥远,哪有他选的地方好,冬暖夏凉,无论景色还是风水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这件事他还没告诉楚岳,他要等着青年的生日那天再说。
南蛮宫中有的是他们的密探,隔一会就有人前来通报宫中情况,探子说如今皇宫中早已乱作一团,南蛮王最后一搏,在宫中摆起了奇异阵法,带着奇异面具的南蛮女巫正在摆阵施法,跳舞祈福,以这种方式向上天求救。
楚枭听后一愣,随即笑不可止,他知道南蛮这个地方呢,巫术很盛,光是南蛮女巫的离奇故事就可以编写好几本书册,其实他庆国也有国师,过年过节的时候也要去祭祀一番,只是没想到南蛮皇族会这样迂腐——他们甚至不着急逃走!
这是要迂腐愚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有这种可笑的行为。
楚枭大笑后心情舒畅,下令道:“好,继续探。”
过了一个多时辰,密探又来报信。
“启禀皇上!南蛮王试图咬舌自尽,现在生死不明!”
楚枭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慢悠悠甩了一下手中马鞭:“救活他,他要是死了,就把他们的皇子绑来。”
密探领命而去,大军继续前行,路途渐渐开始平坦起来不似刚刚崎岖,只是山风更猛,楚岳忽的勒住战马,扬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楚枭讶道:“阿岳,这是怎么了?”
楚岳长眉紧拢,闭眼聆听一阵,这才张开眼,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三哥,我似乎听到一些声响。”
军中其他人也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人趴在地上细听起来,山风呼啸似虎,楚枭阖眼,屏气凝神着,猛地睁开眼:“的确是有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地面竟毫无预警的震抖起来!
“糟糕!是地龙醒了!”
顿时山林间的鸟畜惊恐外逃,山泥倾泻,土石倒地,一片混乱,楚枭并不慌乱,大吼道:“让所有人下马,稳住!都给朕好好的稳住!”
地面越发抖动的厉害,地崩裂的速度极快,楚枭下地的时候几乎站不稳当,他心里头念及青年的安危,一眼看去只见楚岳跌倒在地,也没受伤,就在正要站起的时候,后头的战马受惊,嘶鸣声不断,狂乱的朝着青年奔跑起来,楚岳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马的前蹄所伤,楚枭面色大变,根本不用思考的纵身扑了过去,将青年安安稳稳的护在身下。
“三哥!”
楚岳大骇,面如死灰。
楚枭闷哼一声,更加有力的护住楚岳,有盔甲保护,他并不觉得非常疼痛,可能断骨——但这并不算什么。他听得到青年的声音,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脏像被无形的钩子可拷住,一点一点的脱离出他的身子,楚枭渐渐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如同绑了石头,没有丝毫抵抗力的往死湖底下沉去——
他的身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没有力气去保护青年,只是慢慢的往下倒去。
如同戏已落幕,一切全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楚枭渐渐有了一丝丝的意识,他知道自己状况不佳,身处在无法走出的黑暗之中,但他深知不可放弃,只要一丝动摇则会万劫不复,亏他意志超群,硬是抓着这一点点的光亮,死皮赖脸的撑了下来。
等他感知到一丝痛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楚枭想笑,但是全身巨疼,而这些疼是散布在全身的,并不来源于背部——他记得那个场景,自己大概是断了骨头,但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楚岳没事,这就值得去做。
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许诺终身的甜言蜜语。
耳边有铁链声相互碰撞而产生的清脆声,楚枭一下子清醒了,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四周,但手脚却不能动弹——上头有铁链锁着,四条链子死死困住了他的手脚。
这里似乎是地牢,但他不确定,因为他没来过这,铁栏外是一条弯折的通道,壁上点着火把,不断明灭而显得阴森。
楚枭只是迷茫,他没有生气,或者暴怒——他快要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