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呀,可疼了。”阿觅卷在薄被子里,道:“可是芃大人说崖屏大人可以施法让阿觅的手长出来。”
女巫将她的衣服撩起,重新上药包扎,继续重复这个谎言:“是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乱跑,等回家了就可以施法了。”
“那跟原来的一样么?”
“一模一样。”
阿觅满足的闭上了眼,在疼痛中渐渐睡去,崖屏急急抹去眼角湿润,恢复了原本的苍白强硬。
半夜时分,楚枭又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当时无法入眠,只是阖眼在打盹,听到响声自然是全身警觉。
“父王,是我呀。”
房门只是开了一个很小的缝,小孩瘦,瘦得离奇,非常轻松的侧身从缝隙里头爬了进来,她利索的将空袖管塞在腰间,然后敞开双臂,等着楚枭将她抱上床去。
楚枭弯腰下去,把小姑娘拦腰抱起,这个姿势他非常熟悉,他的儿子也常常会做出这个动作,小孩就是这样的,他们需要父亲的拥抱。
阿觅把头埋在楚枭怀里,楚枭能感觉到孩子鼻息间暖暖平和的气息,这让他觉得平静,就像今晚的月色,无论如何兵荒马乱,天上却总是一样的,楚枭用被子裹起两人,喉间滚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父王,崖屏大人说了能让我的手臂再长出来,要不明天父王也去求一下崖屏大人,说不定父王的舌头也可以长出来啦。”
楚枭笑了下,点点头,接受了女孩建议。
“我们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呢?”阿觅悲戚的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算着他们从宫里逃出的日子,这么多天啊,她可从来没离开过宫里那么长时间!
楚枭也戚戚然,这一瞬间他跟这个女孩心意相通,他想回去想的要发疯了,可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回去!
“阿觅已经很多天没洗澡啦,父王,你闻闻,都臭了。”
楚枭一闻,果然是血臭气冲天,凝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怨臭气,他此时无法开口,只能捏住自己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
阿觅也跟着捏起鼻子,瓮声瓮气的:“我可是女孩子呢,不行,我明天一定要跟崖屏大人说说,父王,你也变臭了,明天我们都洗干净吧。”
楚枭嗯了声,漫不经心的摸过女孩卷密的头发,阿觅受到了父亲的安抚,乖乖的卷曲成一团,楚枭想起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比这个小女孩要娇贵许多,身上永远是洗的干干净净的,有一种让人沉醉的甜软的气味,需要宠爱需要保护,他们那么小,又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除了依附大人外再无其他办法,他看向阿觅肩头,心里难免就升起一股不齿感。
南蛮王对自己女儿下这种手,真非大丈夫所为。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肯定会找出更好的办法,总之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楚枭这一整夜都半睡半醒的,他一会琢磨楚岳在这个时候会做什么,下一步怎么做,兜兜转转的思考,最后又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最糟糕的结果——
如果自己回不去了那可如何是好,他的儿子,他的阿岳可都在那边!
楚枭心里急得跟野火焚烧一样,最后一夜无眠还急出满身冷汗,睁着眼睛迎接到了清晨第一抹初阳。
阳光从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的纤尘都可看得清楚,身边的小孩还没醒,门却被匆忙推了开来,来人是南蛮王的一个将军,奔到他的面前急声道:“陛下快跟我来,有人来搜查了!”
不等楚枭起身,那将军二话不说就将人抗在肩上,一手再拎起犹在睡梦中的阿觅,楚枭呛了几声,一阵天翻地覆后,楚枭脑袋朝下,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被扛着走了。
他自知现在人比花弱,身软如面条,还怒不得气不得,楚枭心里嗤嗤冷笑,能忍辱吞声到这种地步,大概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千古一帝,看来已经非他莫属了。
藏身的屋里是别有洞天,内藏玄机,看似普通的石壁后头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将军是个粗汉子,把一大一小的伤号粗暴的推进地道下,道:“陛下您千万不要出来,等没事了我们会来开门,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回魂,第三十八章
藏身的屋里是别有洞天,内藏玄机,看似普通的石壁后头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将军是个粗汉子,把一大一小的伤号粗暴的推进地道下,道:“陛下您千万不要出来,等没事了我们会来开门,无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石壁轰隆作响的关上,阿觅从地上爬起,惊恐万分的抱着楚枭的腿,刚要出声叫父王,就被楚枭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楚枭竖起手指在嘴边,另外一只手继续封住小孩的嘴,不让小孩泄出半点哭声,他把耳贴在石壁上,地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眼睛用不上,耳朵意外的就好用起来。
外头情况很不妙,楚枭谨慎远离石门,抱着女孩往地道深处探去,阿觅用独手紧紧攀附在楚枭胸前,在一片黑暗中轻轻发问:“父王,我能说话了么?”
习惯了黑暗后,眼睛也渐渐能视物了,楚枭找到放火折子的地方,唰的一下子,火光燃亮了一方,新烟飘荡,绚烂的像年关时京城夜空上绽放的烟火。
阿觅稚嫩的脸在花火照耀下显出一种类似健康的美丽颜色,她的鼻子小巧微塌,但双瞳明亮,未沾岁月尘埃,她有双能让人微笑的眼睛。
楚枭举着火折子,弯腰用额头轻碰了她的额间,就像自己从前对儿子做的那样。
咚咚跳动着的心脏声温暖而干燥,这一刻自己的心才不乱飘了,楚枭从破喉咙里滚出模糊的声音来,他唯有紧抱着这个孩子,感受着这仅存的温度,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是存在于这荒诞的世界之中。
这不是一场梦一幕戏,所以不能倒,不能泄气,更不能自轻自怜,他还是被人需要着的。
这根本就是一场战争。
在战斗中人一旦没了信念想头,就很容易被击倒,不是被别人,而是被自己,人的第一次厮杀永远贡献给了自己。楚枭不止一次见过那些战后被人从死人堆里挖回来的人,全凭半口气,硬是活了下来。
敌人的利刃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将士心里头那些怯懦和犹豫,楚枭曾经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的将士们,要无坚不摧,就得没有顾虑。
活下去,再也没有第二个理由。
密道蜿蜒曲折,不见尽头,这不是一个短期就能建造出来的地方,那这里要通向哪里?城外,庙宇,民宅,或者是……王宫?
楚枭被自己的猜测弄发笑了,笑声古怪,阴测可怖,愣是把怀里的女孩弄得更加紧张了,阿觅不清楚父亲在笑什么,她还小,听不出什么笑外之音,但笑总是代表好的:“父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她知道父亲无法回答她,于是她自言自语的猜测:“崖萍大人也不见了,大家都不见了,哎,若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那可如何是好呀,哎呀——”
阿觅一声惊呼,原来是楚枭毫无预警的就蹲下身子,他手腕一动,火折子贴近地面,火光忽明忽暗的,足以让人看清逐渐开始潮湿的地面。
附近有水源,那就是说出口就在周围了。
楚枭放下阿觅,拍拍她的头,阿觅现在与他也有心有灵犀的时候,此时她便模有样的蹲下来,为了显示自己的懂事,她甚至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也与父亲同步。
楚枭用手指沾上一点泥土,这水能渗进这里,附近必有大江大河,南蛮城地势他了如指掌,这样算来,他现在此刻应该身在南蛮城北边。
大概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密道的空间越发狭窄,从宽能容三人到现在只够一人独行,地下泥土也越发松软,楚枭将阿觅放下,置于自己脚边,然后用尽气力去推动堵在密道尽头的那块石门。
楚枭发出怒吼的声音,再加上最后一把力,逐渐光线从石缝间透了进来,闪出几线昼光,缝隙扩大,许久不见天日的眼睛因为灼光而酸疼,眼泪盈眶,他用手去挡这股太耀眼的光线,阿觅快乐的牵住他的手往外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