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宁得了应允,就带着献桃往外院走去。
她等在府外,远远看见季砚的马车,雀跃的垫了垫脚尖,跑下石阶规矩的站好。
季砚走下马车,就听季舒宁清脆的声音,“六叔来了。”
“老祖宗一早就在盼着六叔呢。”
季砚对她笑笑,迈上石阶,“那走罢。”
季砚是几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可哪怕他现在不住在季府,掌家的也是大房,他也有绝对的话语权,连季大爷也将主座让了出来。
一顿饭用的还算和睦,周氏几次想开口,都被季老夫人斜去的凌厉目光给制止了。
季老夫人挂念孙子,难得见着人,又忍不住说:“要我看,你还是搬回来住,你住的澜潮阁每日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季砚却笑道:“我在东水巷住习惯了,得空我会来看祖母您的。”
季老夫人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季三爷连喝了两盅酒,对季砚道:“我与六弟多年不见了,我们兄弟两今日一定要好好长谈一番。”
他调回京中已有一些时日,任职公文却迟迟没有下来,必然是被内阁压着。
季砚静静看了他一眼,眉梢处的冷漠让季三爷头皮一紧。
季砚道:“那就去我书房罢。”
何安守在书房外,没过多久季砚就先一步走了出来,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端倪,只是捻动珠串的动作变慢。
何安知道大人必然是动怒了,他朝屋内觎去,就见季三爷灰头土脸的站着一动不动。
坐上马车,季砚吩咐何安,“你去找顾良,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季誉礼任光禄寺署正。”
何安震惊道:“署正?”这不就等于降职,还是光禄寺,岂不是断了入六部的路。
“他有本事私交官吏,那就该把尾巴藏好了,以为瞒天过海,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落了把柄,现在还有胆子来跟我讨给事中的职位。”季砚眸色顿沉,“让他长长记性。”
何安不敢再说话。
大人看似温和,也一贯笑脸对人,那无非是因为还不值得他动怒,三爷这次真的是往钉子上撞。
到了立秋天就不那么热了,湖心亭又建在水面上,吹过来的风荡起水汽更带了点凉爽。
云意放下书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线被挤出的泪渍染的模糊,她隐约看到有人信步沿着岸边走来,石青色的直裰随意轻便,衣袂随着步履缓动,即便看不清样貌,光是凭他周身从容的气度,云意也知道来得是谁。
她起身的太快,衣袖不慎带落了书册,掉在地上。
“呀!”云意心疼的把书捡起,仔细拂了拂封页上看不出的灰,等抬起眼眸,季砚已经走到了亭中。
“大人来了。”云意看他时的目光仍有局促,但更多的是简单纯粹的欣喜。
这让季砚不由的一笑。
视线落到她抱在怀中的书册上,“可有认真读书。”
云意用力点头,乌溜溜的眼眸明晃晃的闪烁,“有的!”
季砚目光睇到她身后的石桌上,云意跟着回了回头,她怔了一瞬,快步跑过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季砚见她手忙脚乱的,温声问:“怎么了?”
云意手里还捧了三两本书,听到他问话,又立刻停下动作,脑袋垂垂下,小声嗫嚅:“我占了大人的桌子。”
就好像犯了错的学生面对夫子时的模样。
他似乎不曾对她严厉过,季砚微笑道:“无妨,占就占了,不必拘束。”
他示意云意不用收拾,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写满歪扭小字的纸张,再次看像云意的目光含着询问。
云意写得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写完自己还挺得意,可这会儿被季砚拿在手里,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竹,更衬的她的字丑丑的……越看越丑。
云意白皙的两腮唰的就红了两团,无比窘迫地掐着指尖说:“这是我不认得的字,我都记下来了。”
季砚点了下头,“把书拿过来。”
云意乖巧的将书递给他,季砚却没有接,“可记得是在哪一处读到这些字的。”
他有意考考云意的记忆力,顺便也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她说得用功了。
“记得。”云意打开书册,翻至其中一页才又递给季砚。
季砚接了书坐下,温醇的嗓音传入云意耳中,像秋风扫拂过一样和煦。
“这字念罔,有作无、不的意思,“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就是不要议论对方的短处,不要依仗自己的长处。”(1)
云意轻轻跟着念,“我记住了。”
季砚身量很高,即便是坐着也较云意高出许多,她抬起小脸望向他,眼里碎星点点。
被一个小丫头这般崇慕的看着,季砚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换作早些年,他年少恣意的时候,必然不会有耐心坐在这里,一字一词的教她这些幼童开蒙的课业。
季砚朝云意道:“坐。”
云意十分听话的坐下,双手搁在腿上,瘦弱的腰杆挺的笔直,乖极了的模样让季砚一惯冷硬的心肠软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