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样的事?”张梦兰气急败坏道:“自古都没有一个姑娘许两家亲的,这是个什么人啊,都交了定金,也没算定下?还要看谁给的钱多?那破机器值吗?”
“不管值不值,现在反正是咱们要得急,人家不急!”刘玉凤在一旁道:“咱们的厂房都租好了,每天的租金都付着,早一天开工,咱们早赚一天的钱。不开工,就倒赔房租。可是没机器,怎么开工?继明,你这个朋友靠谱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沈继明立刻说,“我刚刚打过电话,好好求了半天,他才松口说如果能先付一半的钱,机器就是咱们的。他下周就能给拉来。”
“付一半?”刘玉凤算了算:“那么多?”
“对,先付一半,剩下的,他答应咱们开工赚钱后,三个月能付完就行。但是要加利息。”沈继明喃喃道,“可是这一半的钱咱们也拿不出来啊。所有的钱,都付厂房的房租了。定金也是借的。再拿出小一万,实在没有。”
沈继明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婚礼上,再加上给刘玉凤娘家的钱,这些年攒了一点过活,便不剩多少了。
租厂房的时候,租金都不够,又让刘玉凤找张梦兰借了钱,这才把厂房租下了。
他和刘玉凤两人已经两手空空,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刘玉凤自然知道这个情况,只能把目光移到张梦兰身上:“妈,你说现在怎么办?”
张梦兰摇头:“我怎么知道?我手里的钱都给你们了。我是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沈继明看向他妈,犹豫了一下,问:“妈,要不然,你问问我爸?你不是说他自己还有个存折?”
“那个?”张梦兰一时间语塞,“那、那是你爸存的,我和他的棺材本啊。那个钱你们不能动。你爸、你爸也不会同意的。”
沈继明和刘玉凤交换了一下目光,刘玉凤便开了口:“妈,只要是能开工,咱们就能赚钱。咱们厂房都租了,不能一直拖着。再说,如果这个机器买不到,咱们就得去找新机器买。新机器更贵,到时候依然是没钱。妈,这样,算我和继明借你们的行不行?我们打借条的。”
“对对。打借条。”沈继明立刻附和,“玉凤说的对,妈,钱我们可以打借条,赚了钱就还给你和我爸。再说了,工厂起来了,养老还是问题吗?绝对不是!你们就踏实跟着我和玉凤两人吃住,你和我爸的后半辈子都归我们养了。真的。”
刘玉凤又道:“而且,妈,咱们的定金已经交了,厂房也租好了,甚至牌匾我都找人先做了。咱们那么多钱已经搭进去了,如果现在撤了,那是一分钱都没赚到,都扔大海打水漂了。妈,你和我爸说说,钱算是我们借的,一定会还。行不行?”
张梦兰没有想到,自己拿出自己那一部分钱后,后面竟然还有。
当初她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被刘玉凤说动了,把自己攒了多年的存折拿了出来,给他们租厂房用。张梦兰当时心里至少是有底的,她知道沈怀强那里还有,两人的棺材本。还有个保底。
可是她没想到,如今,沈继明和刘玉凤两人,打起了最后那笔钱的主意。
此刻的张梦兰好像悬在半空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钱已经扔出去一半,没有办法回头。虽然可惜,虽然后悔,但都是于事无补。
只能木着一张脸一个字不说,自己盘算了半天,却毫无章法。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已经没有办法从赌桌上离开了。转头沈怀强下班回来,张梦兰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他。
“什么?”
沈怀强不可置信地看向张梦兰,“你说你给他们多少钱了?”
张梦兰唯唯诺诺地伸出几个手指,“这么多。存折里的钱,全都给他们了。”
“你!”沈怀强虽然看到张梦兰拿着存折写写算算,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存的钱全都给了老大他们。
这是沈怀强压根没想到的事!
在他眼里,张梦兰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而且她那么爱钱,怎么可能会直接把钱都给了老大他们?
自己一分都不留?
“你一分都没留,全给他们了?”沈怀强再次确认。
“我、”张梦兰喃喃道:“我也是一时糊涂,被老大家的说动了。她说工厂建好后,每天能赚多少钱。能和凤霞那样,买楼房,让我以后只享福吧。他们现在是没钱,既然有技术,为什么不把工厂开起来,自己赚钱?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就觉得应该帮他们一把,以后我也能跟着老大过好日子。”
张梦兰说着说着便朝沈怀强走过去,凑近了,一字一句道:“现在厂房已经租好了,机器也找到了。就是钱不够。只要钱到位,机器拉到厂房,那不就能生产,能赚钱了?!”
“你以为那么简单?”沈怀强怒道,“如果那么简单就能赚钱,大家都去开厂了!还会有穷人?
我和你说过,凤霞的瓜子厂能这么成功,一大部分是因为一开始有食品厂做依托。她虽然承包了车间,但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做了凤霞瓜子这个品牌。所以,在食品厂破产后,她的瓜子一点都没受影响,毕竟凤霞瓜子那四个大字还是在的。而且市场已经接受了,凤霞瓜子就等同于老食品厂的瓜子。再加上凤霞她脑子灵活,这么多年,一直在创新各种口味和产品。所以在工厂还很少的时候,便占据了一席之地。可是现在呢?你去看看满大街的厂房,大家都想趁这个时候赚一笔钱,可是现在生意不好做了。市场已经饱和了,大家对瓜子市场的认知,也已经固定到了凤霞瓜子这个品牌。而且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大家也不会说差个一毛两毛去买个便宜的吃。你以为除了老大有这个想法,别人就没有?别人就不想出来和凤霞争生意?可是你见过有能争过的吗?”
“不……”张梦兰听到后面这一句,立刻反驳:“玉凤说了,她不是和凤霞争生意,是想自己也独立出来。这样兄弟三人都当老板,谁也不用依靠谁。都没有负担了。她是想让咱们过好日子。”
“这种话你也相信?”沈怀强道:“就那么大的市场,一样的瓜子上来,怎么可能不会争生意?”
“我、我。”张梦兰已经哑口无言,也不想再提褚凤霞,只能把话题转回来:“可是现在厂房已经租了,机器的定金也交过了。总不能再撤回来!那样之前那些钱都打水漂了。老沈,真的,只要机器到手,就能赚到钱。别的先不说,你就看老大,他真的是兢兢业业为了这个家。你就让他好过一点吧。”
张梦兰说到这里,动了情,一时间声泪俱下。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继明。
沈怀强不再说话了。
他拿起烟,划了一根火柴,微微的亮光在眼前闪烁着,点燃了那根香烟的红蕴。
这么长时间的辩论,突然在张梦兰的最后一句话里,划下了句点。
一切的讨论,戛然而止。
于此同时,刘玉凤正贴在自己卧室的房门上,努力探听着从隔壁卧室传来的声音。
沈继明焦躁不安地张望着,见刘玉凤稍稍离开了门边,就立刻问:“怎么样了,能听见吗?咱爸说了什么?”
刘玉凤摇摇头:“听不太清,断断续续的。”
她看着沈继明问:“你觉得咱爸能把钱借给咱们吗?”
“我也不知道。”沈继明摇头。
他的目光空洞,走到这一步,已经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可是他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和凤霞怎么说?”刘玉凤压低了声音问,“你打算咱爸把钱借给你,你就去说吗?”
“把钱借给我,我就能把机器买下来了。”沈继明道:“那肯定就要和凤霞说辞职的事情。不能总这么请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