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并不知孟氏真正的心事,听她说起这个,便对着兰妱道:“都是家务事,妹妹也不必担心。说起来这事还真是好笑又可气,原先因着娇姐儿嫁给了那太子......淮王殿下为太子良媛,二叔以为他们家就要飞黄腾达,又生怕妹妹你会连累了他们,或者我们沾了他们什么光,硬是跟我们家恩断义绝,拿了也不知是娇姐儿给的还是太傅府那边给的银子就在城里赁了屋子去住。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如今这整个京城却是都变天了,那淮王殿下虽还是天潢贵胄,但娇姐儿却是失了宠,被关在了淮王府跟外面根本就断了联系。”
“二叔他们一家本就无进项,反是平日的花费烧银子得很,现如今从娇姐儿那里再拿不到日常花用,先时又因着娇姐儿在外造谣污蔑你和三皇子一事,二叔他们也把太傅府给得罪得狠了,从他们那里也拿不到银子了,竟是连房子的租钱都给不起了,在外面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后搬回了我们家中,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得跟父亲忏悔。”
说到这里平氏却是顿住了。
她是儿媳,后面的话却是不好说了,否则就是对公公大不敬和不孝了,哪有儿媳妇在小姑子面前说自己公公的。
虽然她心里对此事颇有微辞,那二叔一家就像是喂不饱的白眼狼,粘上了就甩不掉,既然当初他们都已经无情无义成那样,又签了亲缘断绝文书,就当不再管他们。
但孝道大于天,她心中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也只盼着不知这小姑子有没有法子治他们了。
兰妱听到这里其实已经猜到后面大致的发展了,她明白后面的话大嫂不好说,遂把目光续投向母亲孟氏,神情淡然道:“那现在如何了?”
孟氏再叹了口气,这也真是糟心事。
她道:“阿妱你是知道你父亲的,最是顾念亲情,见他们现在已经落魄至此也只能是狠狠斥责了你二叔一通,然后长叹了一番,又收留了他们,还有他们外面欠的高利贷,利滚利的,也不是个事,你父亲就让我们把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拢了拢,硬是给凑了三百两的银钱替他们把高利贷给还了。”
她没说的是,为还那高利贷他们是连铺子进货的钱都给填进去了,后面还是她实在看不过眼,偷偷拿了兰妱孝敬她的银子给了儿媳平氏,只说是儿媳的私房,拿出了去进货,免得若说是自己的钱,丈夫怕还会对自己生出不满,认为她藏私。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道,“这次我们过来,你二婶原本还非要跟着一起过来,说是上次的事情是他们对不住你,但你一向大人大量,定不好跟他们计较,但他们也想过来跟你亲口道个歉才好心安,是我给拒绝了,说你身子不好,他们这样过来是不是想给你添堵来着?这才消停了。但昨晚我听你父亲跟我说话,竟是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娇姐儿在淮王府的情况,怕也是你二叔在你父亲耳边咕哝的。”
兰妱:......
虽说听了前面这后面就都是意料中事,但她还是无语得很。
但经了上一次那场闹腾,又揪出了陈年往事,她心早就淡了,此时听了这些竟是丝毫没有什么怒气或憋闷可言,反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是真的笑了,然后就对着孟氏笑道:“嗯,这回还好,没把铺子给卖了,大嫂也没个女儿能让父亲再卖了好续个手足情深。”
真真是凉薄得很。
第56章
兰妱这话一说出来孟氏和平氏的脸色都有点变。
这么些年以来兰妱一直都住在太傅府, 其实和家人很少见面,反是以前平氏跟在兰老夫人身边, 见她见得多些。但不管怎么样,兰妱一直都是个温柔良善对家人很是体恤照顾的温婉姑娘,除了那日让二叔一家签了亲缘断绝文书,她表现得格外的强势决绝之外,她们从不曾在她脸上看出这样带着嘲讽的凉意, 至少对自己的家人绝不会。
但那日二叔一家都逼着她父亲要将她出族了, 她决绝一点也算是正常的, 她又不是真的软包子。
可现在她这样带着极轻松淡然的笑, 嘲讽的说出这么一句话,说的还是她父亲......饶是孟氏和平氏心中也对兰父所为并不赞同, 心中也是一咯噔。
毕竟兰妱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平氏略有些尴尬的不敢出声, 孟氏叹了口气, 道:“阿妱, 你父亲此举的确不太妥当,我总觉得你二叔一家还有的折腾, 想到那十年前的那些旧事, 还有他们竟敢去找人借那么多钱的高利贷,我这心里就突突的不安定, 我还怕那兰娇又做出什么混账事牵连于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儿和三皇子的那些流言竟然是兰娇放出去的,心里更是恨得不行,那些流言, 可是逼着女儿去死啊!她竟想不到那小贱人竟然有那么狠毒的心!还有当初她二叔还曾为了将阿妱逼出来,竟然给她丈夫落毒!
孟氏越想心中就越是凛了起来,她这些日子在家中身处其中,又因着那顾孟氏来寻自己,心神多半放在了那顾孟氏之事上,对她二叔一家之事只觉得厌烦,却未曾往深远里想,现在被兰妱这么一说却是真真警醒了起来。
她凛了神色,继续道,“阿妱,你父亲总认为你二叔本性不坏,十年前在省城那事是被人特意诱了才犯下大错,这一次也是因为太过疼爱兰娇,不敢忤逆那甘皇后才做下了那一系列的错事,但是我现在想想却觉得你二叔二婶那一家怕是根子就是坏的,若是在老家没得机会折腾便也罢了,但凡一有机会,一遇到一丁点子事就会本性暴露出来,留在京城,我怕将来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觉得,我们怕还是举家离开京城回兰湖镇老家比较稳妥。你知道你父亲的性子,留在京城,他是不会不管你二叔他们一家的。反正,现如今我们留在京中,对你也帮衬不了什么。你弟弟也大了,留在京中书院进学,又有你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留在这里,才反而会拖累你,拖累你弟弟的前程。”
孟氏此话一出,兰妱是一愣,平氏则是一惊。
平氏本就是京中人氏,家人都在京城,这跟着婆家去老家?饶是她平时也稳得住,此时脸上也现出了些焦急之色,然后有些祈求的看向了兰妱。她知道她婆母的性子,并不是随意说什么话之人。
兰妱已经从乍一听到母亲那话的怔愣之中反应了过来,她察觉到了大嫂的目光,对她安抚的笑了笑,然后对孟氏道:“阿娘,你们在京中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如何就能因为二叔他们回老家?而且,怕是就算你们想带着二叔他们一家回去,他们现在也未必肯的,此事还是再细细斟酌为好。”
她说着就又对大嫂平氏道,“我也许久没见大哥了,前些日子我还得了一个制墨的方子,什么时候你让大哥过来见见我吧。”
平氏还在因着婆母突然说要回乡的忧闷之中,听得兰妱突然转了话题,还是用这么温和悠闲的口气说出来也是一愣,但她曾是太傅府兰老夫人的大丫鬟,本就是个极伶俐的,立时便明白了兰妱的意思。
兰妱现在身份再高,也是个出嫁女,家中之事,尤其是她父亲之事,也是不好管的。她召自己丈夫过来见她,必是要让自己丈夫去出面或出手才好。而她丈夫她是知道的,跟她公公并不同,性子倒是更像了婆母,是个主意正的。
思及此,平氏忙高兴的应了下来。
孟氏隐约也猜到了女儿之意,想到女儿在自己家中,幼时被连累送给了嫡支带走,这么些年来他们对她也没能帮到什么,反是处处要处境艰难的她帮衬补贴,之后更是被二房算计,得是多命大才逃出生天,现如今还要替家中操心。
她虽口口声声说疼她,却从来也不能护到她。
思及此她更是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兰妱吓一跳,她母亲平素并非是软弱之人,这是怎么了?看那样子,可也不像是单纯为二叔之事。
她皱了眉,仔细看了看自己母亲的神色,越发的生疑,遂看了一眼平氏,道:“大嫂,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块砚台,造型可爱,觉得若是送给华哥儿,华哥儿定会喜欢,不若您就先让我的丫鬟带您去我书房看看吧。”
平氏是极有眼色的,明白小姑这是想和婆母说私房话的意思,便忙应下然后跟着兰妱的丫鬟冬枝退出了房间不提。
兰妱再挥退了房中下人,才柔声对孟氏道:“阿娘,二叔一家之事由来已久,且也不是处理不了,不至于让您这般难过,到底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阿娘,我跟您说过,任何事情,让您为难的,处理不了的,您就算憋在心里,也还是解决不了,反是让我担忧,还不若直接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商量,看如何解决,可好?”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您知道,我是不会轻易就会被什么事情扰到的性子。而且,事情不解决,捂是不可能捂住的,捂着,将来多半只会酿成更大的祸事。”
孟氏心头一震。
她抬头看向兰妱,心道,是啊,顾家遭此大祸,顾孟氏既然寻到了自己,想要见阿妱,避是肯定避不掉的,就算自己不跟阿妱说,那顾孟氏若是急了,或直接寻了阿妱或闹出什么事来,反而让阿妱措手不及。
她这才缓缓下定了决心,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绪,对兰妱道:“阿妱,朝堂上的事,你可知道一些?”
“嗯?”兰妱诧异,竟然还牵扯到朝堂之事?
然后她就听到孟氏慢慢道:“阿妱,阿娘从未跟你说过,阿娘幼时有一族姐,也是阿娘的闺中好友,是我孟家族长那一支的女儿,名唤孟婉如,她性格柔顺,容貌研丽,后来嫁给了到我们江州外放的定国公次子顾大人,现如今那顾大人已经官拜户部侍郎,你可能也是知道的。”
兰妱点头,这顾二夫人孟氏她没见过,但却是知道的,听说性子很是柔婉,和顾大人夫妻感情甚好,但她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不过也正因为她身体不好,又只育有一子,出身又平凡,所以素来不被婆母定国公夫人所喜,再加上顾大人对她很是敬爱,虽只有一子也是死活不肯纳妾,所以定国公夫人更是对顾二夫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