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女主人公何琪在佟家从一个懵懂少女渐渐看清了这由男权社会统治的一方宅子,从最开始的依靠男人到微弱的希望被掐灭,终于觉醒,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而谋划。
宅子里的女人嘲笑她异想天开,认为她离开佟家只能走上出卖肉体的道路,然而余生很长,佟家少爷准备娶妻,还要求她对未来的少奶奶谦卑顺从,遭到了她的强力拒绝,却被关了起来,失去了自由。
长夜未央,星辰不灭。
何琪透过窗户遥望星幕,希望不绝。
四月头上,《新生》连载完毕,何琪终于逃离了佟府这座牢笼,走向新生。
“她提着藤箱走在月光下,脚步轻快的好像要飞起来,心中有许多的蓝图要一一去实现,身后再没有无数条规矩牢牢锁着她,让她在方寸之间难以呼吸,举步维艰,挣扎的时候还能听到铁链子哗啦啦的响声。
那是锁着佟府一府女眷的链子,七姨娘、佟老夫人、大太太……还有十六岁跳井的樱殊小姐。
活下来的苟延残喘,渐渐那链子勒进了皮肉里,竟也习惯了背着枷锁生活,丫头跪在姨太太脚下;姨太太跪在太太脚下;太太跪在老夫人脚下,而老夫人跪在男权的脚下,温驯的恪守着三从四德,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何琪去意已决,走路的速度极快,拐过街角更是小跑起来,当她踩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到了火车站,那繁忙的人群让她心生喜悦。她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随便买了张车票,被人潮推进车厢,火车哐切哐切的开起来,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斩断。
过去是那个早就抛弃了她的家;是佟府无数个低眉顺目的早晨与傍晚;是已经死去的佟府的姨太太,那个懵懂而懦弱的灵魂。
未来是崭新的,值得期许的,带着晨间露珠的清香,花间鸟语的欢快,扑面而来。
何琪抱紧了小小的藤箱,这是她的所有家当,随着火车的晃动而犯困,好像坐在大号的摇篮里,带着新生婴儿的雀跃与新奇,可是体力不继,她终于跌入了平滑安稳的梦乡。
……
大结局连载之后,顾茗有半个月假期休养,紧跟着就要改写剧本。
管美筠想要拖她出门逛街:“你再不出去就要变傻了,你瞧瞧你自己,就不能拾掇拾掇?”将她拖到穿衣镜前面让她自己看看。
镜子里的人两颊消瘦,眼睛里冒着狂热的光,像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异教徒,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凌乱的披散着,眼睑下还有熬夜之后的黑眼圈。
“我这副样子出去会吓坏小孩子的,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她扑倒床上,打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进入梦想。
香草从外面拿着一摞报纸进来,顾茗半躺在床上招手:“好香草,把报纸拿到床上来。”
“会把油墨弄到被子上的。”管美筠尖叫,自从跟了方静舒,她过的越来越精致讲究了,从老板那里学到了许多好习惯,还想影响顾茗,可惜这是个顽固份子,不容易受他人影响。
香草拿了一张新桌布垫在床上,再把报纸递给顾茗。
顾茗随便翻开一份报纸,被上面粗黑的字体给吓到: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当自己眼花,抬头问管美筠:“永……永安百货是启越家的吧?”
管美筠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调侃她:“是啊,知道你钓了个金龟婿,将来嫁进章家,可有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首饰。”
顾茗眼前浮现出一张与章启越有四五分相似的温雅脸孔,她声音都变了:“美筠美筠,你快过来帮我读一下报纸,我眼睛有点看不清楚。”
其实是她的心乱了。
“哎呀,你麻烦死了。不陪我逛街就算了,还要我给你读报。”她嘴里抱怨着,还是走了过来,接过报纸见顾茗指的地方,顿时就跟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声音低了八度,几乎要含在嗓子眼里了:“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这个少东不会是启越吧?”
顾茗已经深呼吸冷静了下来:“启越还在北平,半个月前执行飞行任务,应该还没回来。你往下读,看看这个少东是不是章启恩?”
风乍起,波云诡谲,大厦将倾。
——————本卷完
第133章
章启恩之死,震动沪上,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章泉痛失长子,如折双翼,若非大半生在风浪里打滚早已倒下。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得不给北平航校的章启越发电报,让他回家奔丧。
章启越回来的很突然,顾茗还是在报纸上看到他抵沪的消息。永安百货在沪上响当当,章氏也算数得着的富豪,家中长子丧礼,又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过世,自然引的各方风闻而动,都想得到一些新闻线索,派了记者在章公馆外面蹲守,免不了拍到各界人士前往章家吊唁的照片,连归家奔丧的章启越也未能幸免。
顾茗与章启恩有两面之缘,回想起来觉得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惜英年早逝,很是同情章家的遭遇,却爱莫能助。
章启恩被撕票之后,督军卢弘维下令彻查此事,曾有言:“沪上百姓之安危皆系于吾身,章家痛失爱子,是吾之过。已勒令警察局尽快破案,严惩凶手,给章家一个交待!”
顾茗身在局外,不知内中情由,却对于官方宣传里的话未必全信。
她是在一星期之后才见到章启越的,彼时她刚从《申报》回来,同黄铎谈《新生》的出版问题,因为字数的关系,黄铎建议她再加几篇随笔杂文,两个人拟定了内容,吃过晚饭坐了黄包车回来,在楼下发现一辆熄火的汽车。
章启越正半靠在汽车上,暮色四合,他手指间星火明灭,顾茗迟疑了一下,才喊了一声:“启越?”
年轻男人回过身来,分开数月,他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热情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压抑的痛苦,被她的呼唤突然从沉思中抽离,茫然的看过来,那被痛苦压制的勃勃生机陷落进一片晦暗的底色,让她心痛不已。
“启越——”
章启越掐灭了烟头,也不知道方才靠着车在想些什么,见到她大踏步走过来,靠近了能闻到一股烟味与酒味,两颊瘦削的脱了形,胡子遮盖住了清隽的下巴,像跋山涉水的旅人,终于抵达了终点,上前来搂住了她,沉默。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怀里的顾茗,摸摸她的脸蛋:“阿茗,我回来了。”
顾茗故作轻松:“要不我请你吃饭?外面饭店人太多了,你还没有尝试过我的厨艺呢。”
如今章家人在沪上关注度极高,章启越瞬间便明白了她善意的体贴:“好。”他说,很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另外一只手牵着她回家去了。
开门的是香草,房间里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顾茗笑笑:“看来今天没有我发挥的余地了。香草,我带了个人回家蹭饭。”
香草:“章少爷请进。”
方静舒最近几天接了个大单子,管美筠跟在身边没明没黑的忙,直接跟着老板住到公司去了,派个杂役来送过信,说是忙过这阵子就回来,香草还跟着送过一回换洗衣裳。
两人洗手吃饭,香草盛了饭菜上来,老鸭汤,两样炒小菜,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