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春日田地里冒出的尖尖绿苗,让人看见就心生对未来无尽的憧憬。
老者:当年救下我,费了他不少功夫吧?也难为他能想出法子
厚不敢揣测丞相想法。
那假扮土匪、劫赈灾银的法子真是他给你出的?
是。
哈哈,老夫年少时也自诩狂生,却也未有此离经叛道之举好啊、哈哈、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哈
这笑声畅快似乎又带着别的什么更深沉的含义,老者笑了许久许久,以至于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他的笑声渐渐弱下去,最终隐没于林间花木中。
半晌沉默,他维持着瞭望的姿势,缓声开口:你若还没想好去处,不若四处走走、看看替他见证一番,如今这山河天下
李厚沉默,半阖的眼皮盖住了眼底波动的神情,只是握缰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许久,他才终于给出了回答:好。
老者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管是方才的交谈还是大笑,都太过消耗体力。
他也并不勉强自己,觉得累了就侧身靠在车壁上,远眺这被从头收拾后的山河之景。
美、确实是极美的。
宛若年少时窥得谁家女郎随风掀起的帷帽一角,让人心心念念、魂牵梦萦。
他曾痛心于这满目疮痍,想要以身为利刃,求得一片太平盛世,但人身终究是肉体凡胎,他只求了个鲜血淋漓、满身伤痕。
那
到底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带着倒刺的铁鞭抽在身上,比之身上的疼痛,更令人绝望的,却是心中的迷茫。
他想做一个好官,吩咐下去的事却被层层推诿;他想做个良臣,递上去的折子却难见天日;那至少、至少做个好人吧?却被苦主求到身前,跪在他的脚下苦苦哀求,求他别再查下去
这世道,好像如何都是个错。
已经烂到根子里的腐朽之木远不是一片叶子能救的。
他就像那片格格不入的叶,要么凋零枝头,要么跟着一起腐烂下去
那到底该怎么做?该如何做?
他整整叩求了大半生的问题,终于有人给了他答案
扎根到污泥的最深最深处,以血肉作为奉养,呵护出一株新生的嫩苗。
骄阳正好,落在已经许久没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的老者身上却有些刺目了,他甚至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
过了许久,老者极低极轻地问,你身上带了他的牌位吧?
等会儿进城,买些香烛纸钱
他声音有些哑,找个地方我该祭祭他的。
全天下人,都欠他一场祭奠。
好。
第37章 权佞07
楚被莫名拽回来返老还童路, 还不知道大白天的就有人打算给他上坟。
不过要楚路来说,比起不能吃不能用的香烛纸钱, 换成真金白银或许还更实在些。
毕竟他这一路上吃柴家的喝柴家的用柴家的,连霍言这个身份的身份的户籍过所,都是柴诸动用了柴家的人脉,帮忙办下来的,要不然他连城都进不去。
也因为后者,柴诸几乎肯定这人是拿假名糊弄他了。
虽然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 柴诸这猜测都是事实。不过楚路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名实在是恶名昭著、臭名远播,走在路上说不定都能被人迎面扔烂菜叶子。
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人对神神鬼鬼的接受程度,他觉得自己找大和尚问清缘由之前, 还是得捂紧自己的马甲, 免得被抓起来沉了塘。
柴诸却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在为自己难得主动交个朋友, 对方却连个真名都吝于告诉生闷气。
又一次在楚路面前碰了壁, 柴少当家觉得自个儿今天之内不想和对方说话了。
可惜,他这点最后的倔强也没能坚持下来。
你竟然连迟春阁不知道?
柴少当家说这话时,脸上表情比起惊讶来, 得意更多。
明明是同龄人,似乎还比他小上几岁, 但这一路上交谈下来, 不管是各地风貌见识、还是经史学识, 他都远远逊色于对方。
虽然柴诸仍旧坚持那点微妙的骄傲,不与对方比较数筹心算, 但事实上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确定要真的确认了在这种方面还比对方不如, 那他真是扯条腰带系树上, 直接自挂东南枝得了。
故而这会儿突然发现, 竟然真有这人也不知道的事儿,他的兴奋可想而知。
不过,这姓霍的(说实话柴诸现在还觉得这个姓氏存疑)一看就家世不凡、管教严格的大家族出身,不知道这事好像也正常的。
但这并不妨碍柴诸的热情,他拉着马靠近,在马上不方便做出勾肩搭背的姿势,但是不妨碍柴诸冲他挤眉弄眼,放心吧、放心吧,兄弟今晚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包管让你大开眼界。
因为少年这一脸怪异的笑容,还有晚这个特别的限定词,楚路立刻就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楚路:
到也不必,他对这个实在没什么兴趣。
唉唉唉,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告诉你,是兄弟才带你去见识的!别人谁管啊?!
在对方那眼神下,柴诸莫名有了一种自己才是那个没经验童子鸡的错觉。
哈,怎么可能?!
*
楚路最后还是被踩中痛脚、恼羞成怒的柴诸拉去了迟春阁。
就楚路个人而言,他对这种声色场所实在没什么兴趣。
在时空局工作的另一项好处就是有足够广博的见识,他见过一剑飞仙的剑仙凛然、见过怜爱世人的神女落泪、也见过魔渊之下魅魔牵动人最原始欲望的舞蹈这世间绝色,无论男女,见识得足够多了,也明白皮囊不过尔尔罢了。
不过,看柴诸那走火入魔、不去不行的架势,楚路实在有点担心这毛头小子进去被迷得五迷三道、等出来的时候连底裤都不剩。
毕竟进到京城之前,他的生活质量和金主的财产水平息息相关。如果有条件的话,他还是不太愿意委屈自己的。
柴诸:迟春阁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青楼楚馆。
似是看出了楚路的不以为意,他直到把人拉到了楼阁门口,还在奋力争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