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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2 / 2)

林珑是个十足细致的人,于她在意的事上更是愿意花费百倍的心思。

那把大人亲赠的独幽更是她的心头好。平日不怎么见她弹, 却日日擦拭保养, 怎也不至于出现这种问题, 而且之后的停顿时间未免过于长了

如绮袖柔软的腰肢向后塌去,这最后落幕的姿态她早已演练了千百万遍、成了刻入身体中的本能,她从沉浸于舞中的情绪抽出些许心神,思索着这点异常。

而与此同时, 仰面向上的姿势, 也让她看清了二楼雅阁内,正含笑看来的少年人。

没有那层帘帐的遮挡, 她看得比林珑更清晰、也更明了。

不、是是大人?!

恍惚间,梦回故地。

如绮袖不似林珑。

林珑纵使在再艰难的境地, 都有旧日记忆支撑,如绮袖笑她那傲气可笑又无缘由时,未尝不是羡慕的。

如绮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黑暗的。

她源于恩客的一个意外, 没有任何人期待。母亲憎恶、却又因身体之故不得不将她生下来, 父亲更不知是何许人也。

如绮袖却觉得她足够幸运, 幸而她生为女孩, 不必在一出生就被溺死,又幸而她打小出落得就好看,让老鸨愿意在憎恶她的母亲面前保下她一条命来。

他的母亲痛恨极了这个让她从花魁娘子变成低等女支女的骨肉,如绮袖是被楼里的妈妈教养长大的。

她熟知青楼里的一切手段,且并不引以为耻。

人生在世各有活法,她只是靠讨好男人而活,又有什么可低人一等的?

如绮袖并不怎么出去,但也知这外面的世道连吃饱都是奢望,所以她不懂、不明白那些女孩有什么好逃跑的、又为什么要逃?

楼里不好吗?吃饱穿暖,甚至若是遇上了大方的恩客,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但若不幸、遇上恶客

有楼里延医问药,总比衣不蔽体在外面饿死、连尸骨都被野狗甚至同类啃食来得好。

挂牌那日,她其实早就被交代了要将手中的绸缎扔给谁。

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他爹可是掌管了整个大衍的钱袋子。

至于才学相貌、胖瘦美丑,那又有什么紧要的呢?

妈妈不在意这些,如绮袖也觉得无甚所谓,在她看来,那些人都没甚分别。

但是那一日,在一众熟悉令人不适的目光中,她却看见了那唯一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只是单纯的欣赏赞叹,像是看见一幅画、一个漂亮的杯盏、一块好玉任何美好的东西,并无一丝狎昵之意。

如绮袖一直知道自己是美的。

要不然妈妈也不会眼珠子似的护着她,希冀着可以在挂牌这一日将她卖出一个大价钱。

但污泥中开出的花、沾染了尘世的一切污秽。

她也可以称作美好吗?

在那样单纯的欣赏视线下,她第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而平日里几乎看惯了的、那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上衣裳扒光的宾客视线,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等如绮袖回过神来,手中堆成花的绸缎已经抛了过去。

已经做好准备的户部尚书公子志得意满的伸出手去,却眼睁睁的看着那朵红绸扎成的花从他身侧飞过。

在满堂哄然大笑中,尚书公子一张面皮涨得通红。

他再抬头、看向台上的视线却阴森到可怖。

那目光让如绮袖忍不住踉跄后退了一步。

然后

她看见了台侧老鸨冷下来的脸色。

她完了。

如绮袖如此想。

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知道楼里是怎么教训不听话的姑娘的。

然后

接过绸缎花那人出现了。

青年越众而出、缓缓踱步向前。

满堂皆静,原本涨红了脸的尚书公子面色陡然惨白下去,在那人似乎无意的一瞥之下,直接双腿颤抖、向后跌去,若不是左右搀了一把,恐怕得要直接一屁股墩儿跌倒地上。

不过这时,却无人看他。

如绮袖自然也是的,那个青年一出现,就攥住了全场的目光。

明明是声色犬马的烟花之地,他却好似漫步清雅竹林,让一切世间的污秽都无从沾染。

看着那人一点点走近,如绮袖恍惚生出一种可笑的想法来。

这是来救她的神明吗?

只是后来的一切,皆都证明了她的想法并非虚妄。

若这世上有神明,必然是他这般模样。

只是、这一顾的垂怜,却非独只为她而来。

神明坠凡,为救世而来。

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青楼里的生存并无尊严可言,可如绮袖却并不痛恨那段经历,因为那让她在那般世道中好好活下去;台下总少不了轻佻狎昵的目光,但如绮袖却并不厌恶登台

怎会厌恶呢?

那是她遇见神明的地方。

世人戏言,看了如大家的舞,便是仙人也要眷恋凡尘。

但是如绮袖却知,不必舞蹈,他一直深爱着这世间的一切。

纵使满目疮痍、遍布荆棘,他也要用带血的手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

那位神明就是如此的温柔又慈悲。

所以,如绮袖忍不住存了些奢望。

她总想着自己若是跳下去、一直跳下去

能不能、惹得仙人一顾?

不必眷恋、也不必流连。

只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她便心满意足。

而现在

她的梦好像成真了。

眼前的一切场景似乎都与昨日重合。

布帛撕裂、她将半只水袖充作绸缎,手指灵巧地扎成了花状。但在高高向上抛去的最后一刻,她却突然卸了力道。

如绮袖迟疑:如果这只是一场幻境梦臆,那她的举动会不会打碎这个幻影?

但手中的绸花到底已经脱了开,匆忙扎起的绸缎在空中散开,绯红的水袖斜斜挂在楼阁栏杆上。

柴诸快疯了!

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修养进退举止,没有高声尖叫已经是最大的克制,故而,在有姑娘前来禀报阁主有请的时候,他直接越过楚路,好好好地满口答应下去。

事实上,这会儿没把楚路按在地上,把那半截袖子抢来,已经是他最大的修养了,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抢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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