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通被挖了出来,袁家当年做出的那等霸道欺凌弱小的丑事,自然也被挖了出来。
不但准确还原了事实真相,而且,说书人们还添油加醋,把梅家当年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袁氏一族,则成了仗势欺人的地方一霸。
这些日子,不但苏通上下值都是捂着脸跑,袁家几位在朝的爷也是。
苏宅里,苏夫人袁氏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倒在床上,揉着心窝子直哼哼。又抱怨天又抱怨地,说老天爷瞎了眼,竟让她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又抱怨苏老爷没本事,当官十多年,竟然都爬不上去,说自己当年瞎了眼睛,竟然看上了这么个窝囊废。
若是当年听她娘的话嫁给旁人,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啊。
苏通也还一肚子气呢,现在想想,当年他跟梅氏还没有和离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玷污了。而且,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梅家人肯定知道这事儿,他们却不说,这些年,他心中的那些愧疚,都是白愧疚了。
他以为是他对不起梅氏,对不起梅家。又是指责又是懊悔的,结果呢?
结果,是梅家人对不起他。
可他能去找梅家算账吗?不能啊!谁让那个人是皇帝呢!
第190章
袁氏心里憋屈, 还能骂骂天地骂骂丈夫, 但是苏通心里憋屈, 却只能是打碎牙齿和着血水让肚子里咽,他抱怨不得任何人。
对不起他的,一个是当朝天子, 一个是护国夫人, 论品阶食俸, 哪个不比他高?他不要命了,敢去跟他们对着干!但有些气不撒出来,憋在心里更窝火。苏通这些日子来, 气得是满嘴火炮。
他已经够倒霉的了,家中没个可心的人安慰几句,反倒是在家里也挨骂。
翰林院里的同僚,见了面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他人一走, 人家背地里就开始笑话他,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那里多呆。可回了家, 还得挨骂挨抱怨……天地这么大,苏通竟然觉得自己连个安静日子都过不了。
袁氏生病了, 这些日子牡丹回家来侍疾, 伺候在床边。
牡丹嫁了寒门,夫家日子清贫, 还不如娘家呢。当初, 牡丹也是岁数大了, 实在等不得了,这才下嫁到姜家去。
那姜生倒是几年前就中了举人,但上回春闱考,落了榜,只等着来年再考呢。若是来年再落榜,一等又是得等三年功夫。姜家父母也断了自己后路,早变卖了老家的田地,带了钱来京城,又东拼西凑了点,勉强在京城有了个落脚的地儿。
不过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四个人挤着住在一起。小夫妻俩行个房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有太大动静,就怕叫隔壁的公婆听见。
公公是个读书人,又与父亲是多年的交情,倒是挺好相与的。那婆婆,大字不识几个,又抠又酸,偏还爱管着她。若是见她与姜生呆一起时间久了,她婆婆必然开始指桑骂槐骂将起来。
说她儿子将来是要有大前程的,为妻要贤,没事多干活,哪里能时时黏糊着自己夫君。
唯一能让牡丹心中好受些的,就是这个夫君待她还算不错。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从来都是向着她的。模样还算清俊,学问也尚可,牡丹只等着他日后高中了。
牡丹觉得自己不能想得太多,只要一多想,她就心中愤懑不平。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谁不想养尊处优啊,可她没那个机会。当初,倒是有那么两个落魄的三等勋贵人家有意结亲,但她偷偷躲在屏风后面见过人后,就彻底失望了。
落魄门第,哪怕是勋贵,家族没有撑得起门楣的人,嫁过去也是过糊涂的窝囊日子。再说,那几个纨绔子弟,不是长得丑,就是不像个男人。
牡丹有心想与其长姐较量,最后自然就选择了还算是能够拼些前程的姜生。
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初,姜家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怎么也不说句话?”袁氏骂丈夫骂得累了,想歇会儿,于是便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儿。
见终于有自己的事儿了,牡丹抬眸看了眼母亲,才说:“你们说话,我插不上嘴。”
看着女儿如今沧桑拮据的样儿,再想想那位都被封了公主了,她一口气过不去,只觉得喉咙一股子腥甜。话还没说两句呢,便一口鲜血吐在床头。
“娘,你怎么了?”牡丹吓着了,“赶紧歇着吧,我去找大夫去。”
“回来。”袁氏拉住女儿,“我这是让你爹给气的。”
牡丹又坐了回去,握住母亲手说:“女儿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与其这样天天生气伤自己身子,不如想得开一些。”
“你能想得开吗?”袁氏反问女儿,“那个丫头,从小哪样能比得了你?可偏偏,她就是运气好。原以为能做个伯夫人,算是她上辈子烧高香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公主。”
“公主啊!”袁氏强调,却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那可是天子的闺女。”
提起这事儿来,袁氏又开始骂骂咧咧:“有些人,只敢在我们娘儿俩面前摆脸子。有本事,去那边摆脸子啊。他敢去吗?人家如今可是陛下御笔亲封的护国夫人,他去了,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娘,您少说两句吧。”牡丹皱着眉,“您这样成日与爹吵,也无济于事。与其内耗,不如养精蓄锐。我就不信,她的命真能一直这么好。”
牡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语气也颇为恶毒。
袁氏看出女儿的不对劲了,忙问:“她如今都是公主了,有陛下护着,你想怎么样?”
牡丹说:“女儿没想怎么样,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将来日子还长着呢,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又说,“夫君明年就参加春闱考了,若是考上了,女儿去求大舅舅,让他走关系通融通融,给夫君安一个实差。不怕苦,只要有前程就行。最好做个三五年就可以升迁的。”
袁氏叹口气:“你大舅舅能听你的吗?他若是真有这个心,这些年来,你爹何至于还在从五品这个位置上一直呆着?你舅舅虽疼你,但于朝政之事上,他却是肯定不会听你的。”
牡丹紧紧抿着唇,略沉默了一瞬,却不放弃:“女儿总有办法。”
女儿从小就有主见,袁氏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也劝不住。袁氏望着女儿,想着她在娘家住了也有些日子了,怕是姜家那边会有意见,就道:“你回去吧。”
牡丹却不太愿意回去:“你还病着,女儿榻前伺候,姜家不能说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你如今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是人家的人,你得明白这个道理。”又说,“你回来这些日子,姑爷来了几趟。你们新婚燕尔的,不适合分开太久。”
牡丹不喜欢被念叨,只说:“既然母亲这样说了,那我回去就是。我现在就回去。”
收拾了包袱,走到门口,路过父亲的时候,牡丹又停住了脚步。苏通闷不吭声一个人坐在一边,他嘴里上火长了泡,本来该请大夫来看看,但却因为不想见外人,只能忍着了。
“爹送你吧。”苏通起身,送女儿到门口。
到了门口,苏通停下脚步,说:“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别往心里去。不必要跟别人去比,在爹爹心里,你是最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