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松一口气,几只血人居然挣脱了河底的束缚,从四面八方气势汹汹朝我们压来。扭曲地张着嘴巴,露出稍钝却寒光闪闪的牙齿。眨眼血人的数量便翻了好几番,放眼看去,深蓝的河水里挤满了血红的身影,像一群闻到鲜血味道的嗜血蚊子。
千钧一发之际,白知秋持刀往上一挑,轰的一声,周围溅起了无数白生生的气泡,什么都看不清了。我俩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片刻摔落在河岸。
爬起身,顾不上全身拆骨般的痛,我慌忙爬到白知秋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要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最怕近水,一下游泳池就浑身打哆嗦,更勿论潜水。
果然,白知秋躺在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似乎已没了知觉。
我赶紧让他背朝上拍出他喉咙里的浮水,又翻过他的身体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刚将嘴唇堵到他嘴上,他忽然按住我的后脑勺,舌尖乘机溜进我的口腔肆虐起来。
惊了惊,我明白上当了,推着他的胸膛挣脱开,起身站到一旁,恨恨地问:“哥哥不是救我的身体去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他慢慢坐起身:“霖霖在发脾气?”
这时候本该底气十足,可鼻子却莫名其妙地发酸,很想哭出声,眼睛里也腾起了朦胧的水雾。我忙转身打量着周围,冷哼一声:“我哪里生气,还得谢谢哥哥救完别人后屈尊救我。”
我们是从悬崖上坠落的,令人惊讶的是,此刻头顶根本没有悬崖,而是片墨黑的天空,上面飘着丝丝血似的红云。天空下长满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芦花是银色的,碎银似的闪闪发光,像月光下跳跃着的湖水。红色河流从银色芦苇丛中穿流而过,与天上的红云交相辉映。
如果不是此刻正伤心,也许我会觉得这片景色美轮美奂。可想起白知秋选救慕容玥后救我的行为,心底除了委屈,哪里还挤得下别的心思?
“我必须先救她。”走到我身边,白知秋敛眸,低声道,“人类的身体掉进忘川会立刻被忘川水融化,到时就算救了你你也只能在骨头里呆一辈子。再者,先救起你的身体,腾蛇不会对她怎么样。要是先救起你,腾蛇一定会杀死你。”
他居然在跟我解释真相?对于向来我行我素的白知秋来说真少见。
虽然他说得有理,但让我难过的不止这一件事。不想把事情挑明自取其辱,我转移了话题:“好,我明白了。现在怎么出去?”
他脱下风衣拧干河水,说得轻描淡写:“魂魄喝过忘川水身上就有了鬼气,霖霖,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我一惊,扭头望着他:“那你还跳下来,你傻啊。”
“哦~”他瞥向我,将风衣重新穿上,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调,“你说哥哥,什么,傻?”
老虎即使俯□也依旧是老虎,撩虎须也要有个限度。我有些心虚,忙辩白道:“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管我。”
“哥哥不来,你被拖下河底,便要变成刚才看到的水鬼,永无超生。”
鼻子又开始发酸了,我偏过头使劲抽了抽气,不让泪珠子掉下来:“那又如何,横竖你有喜欢的人,在上边呐。”
语调急促了许多:“不许胡说,”说着话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扯得我猛地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微蹙着眉头的脸,“哥哥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
这么说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喽,那以后他会不会把我也忘了爱上别人?
女人发起混的时候是没有理性的,我想我是气懵了,不受控制跟他顶起了嘴:“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花心大萝卜,今天爱这个明天那个。还是痴情公子,把我当成别人?”
他的目光越发犀利:“哥哥从小就教你,你是独一无二的,世上最美最好的姑娘。现在怎的这般自卑懦弱,拿别人和自己比?在哥哥心里,霖霖就是霖霖,没人能取代你。”
我没回答,因着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次一被他教训我就露怯,只是低头乖乖挨训不说话。但这次我自觉占理,所以胆子肥了许多,所以我斗胆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回去,扭过身不看他。
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道:“哥哥知道你在想什么,喜欢朝霞跟喜欢晚霞不冲突。”
他这样是承认了有关优昙仙子那些诡异复杂的前世故事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木然说:“可朝霞和晚霞是不一样的。”
“同一片天空的美景,有什么不同。”他的语音急切依旧,“也许正午的阳光会刺眼,但只要是这片天空的美好景色。云彩,彩虹,叫人怎能不爱,而且那份爱只会越积越多。”
见我没回答,他又说道:“霖霖,哥哥从小把你养大,何曾试过把你教成别人。如果哥哥愿意,你以为哥哥做不到?”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不说话,但鼻腔中想哭的感觉却渐渐平复了下去。
他再说:“如果哥哥不爱你,救出你的身体也就够了。按你的逻辑,不管是慕容玥还是白霖,只要拥有那具身体,在哥哥眼里便是一样的。哥哥为何还追到冥界,听你说这些糊涂话。”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他冷哼一声,语调骤然骄傲地上扬:“这样辩解真傻,哥哥不想多说了。反正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这辈子你都得跟哥哥在一起。”
他第一次服软,跟我说话时也难得带了些央求的味道。但好景不长,才几句话他就露出了本性。噎得我转头看着他:“你……”
可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轻轻一笑:“走,去暖和一点的地方。”说着就要来来拉我的手。
要是此刻服软太没面子了。往后退一步避开他,我撅撅嘴:“我自己走。”
把刀鞘伸过来:“拉着它,不许松手,敢松手我就扛着你走。”
跟白知秋在一起,哪敢得寸进尺?我只得不情不愿地抓住了刀鞘。
跟在他身后,顺着芦苇最深处往里走。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也不想开口问他,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
芦苇一根根修长,比人还高。偶尔有几团透明的风从棉花般柔软的银色芦花上掠过,芦苇便迎风摇曳,犹如波涛起伏的大海。
越往芦苇丛里走果然越暖和,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做魂魄这么久,我很久没吃过东西也不觉得饿。可在芦苇丛中走了一会儿,肚子便咕咕地乱叫起来。身体也出现了虚弱无力的症状,脚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