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肤表面逐渐漫起了道道青筋,正在朝着四肢的伤口蔓延,因为冷水的关系,它们的动作变得非常缓慢,方才从伤口里掠出一条便被冻住,接着越来越多的犹如触手一般的东西从伤口里伸了出来。
沈牧亭看了一眼月烛溟的表情,见他面上已经疼得出了一层冷汗,却没有叫出声来,正怔怔地看着他自己的手臂,死死抿紧了唇。
这东西,在末世的时候,被人叫做绞藤,却不属于植物,而是动物,以寄生血液里为生,最喜欢有异能的人的血。
异能能让它们迅速生长繁衍,撑破人体,变成一只会行走的庞然大物且拥有无数触手的怪物。
若是寄生在普通人体内,初始生长便会进入沉睡状态,身体的各种部位会不规律的失去作用,就像月烛溟这样,不过他失去作用的是腿。
而沈牧亭能让月烛溟站起来,是因为他的血,让它们暂时转移了沉睡点,聚集在血液凝聚之处。
待到绞藤露出来得足够多,沈牧亭立即利用金丝蝉衣一把拽住了那藤,费力一拽。
绞藤费力扭曲着,月烛溟整个人都痛得抖了起来。
绞藤是一个整的,却能分裂而生,冷水能让它们暂时失去活力。左手的被扯断了,可沈牧亭的血对它们的本能诱惑实在太大,就算断体,它们也会本能地朝鲜血的地方使劲挤。
将近半个时辰,沈牧亭才将绞藤拔完,把它们全都裹在金丝蝉衣里,放在水下。
他一把将月烛溟拽了起来,月烛溟浑身都痛得虚软,特别是腿,根本一点都使不上力。
他满头大汗赤着身,看着沈牧亭,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之色,这东西他闻所未闻,沈牧亭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还有他的血是怎么回事?
沈牧亭扶着月烛溟远离池水,黑啸好奇地用嘴去拱金丝蝉衣,被沈牧亭喝住了。
牧亭月烛溟虚弱地呢喃了一声,沈牧亭没有看他,而是问:想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对不对?
月烛溟沉默了一下,他确实想知道,但却没有怀疑过沈牧亭。
我尝过。沈牧亭的语气很平淡,随即目光变得悠远了起来,很疼很疼。
他被绞藤寄生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那种疼,比他曾经受过的所有伤都疼。
不过你很厉害,居然没有哼一声。沈牧亭当时是被痛得把他活着的所有不甘与不公都骂了一遍,骂完就算他恢复能力惊人也有一天没恢复过来。
只不过,当初沈牧亭自己拔绞藤的时候,远没有月烛溟这样只是小小的四道伤口,他是脱了一层皮才把那些要命的玩意儿拔出来的。
后来,他把那些绞藤用冰封了起来,佯装投降,喂给了当时那些想要他的人。
沈牧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从身体里长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生命力稍长的,则对他破口大骂地诅咒他。
沈牧亭不弱,真的是上辈子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所以这辈子,他想好好活着,本不想透露自己异能的分毫,可是,他不想看着月烛溟死。
沈牧亭就着手腕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捏开了月烛溟的嘴,强迫他把他的血喝了进去。
月烛溟被迫喝了很多,身上的疼轻了,伤口跟力气也恢复了许多,他一能动了就攥住了沈牧亭的手。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
他怕疼,厌恶血,连带红色也厌恶,他整日穿得单薄,初始的时候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好,后来能睡好了则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
沈牧亭说他不怕冷,他到底是习惯了冷还是真的不怕冷?
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却能救他,他还以为是沈蚩给了他解药,他还曾怀疑过沈牧亭是沈蚩派来偷他兵符的内奸。
虽然这个念头早就打消了,可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负了沈牧亭,沈牧亭对他的喜欢虽然浮于表面,可从始至终都真心待他,而他却怀疑他。
对不起!月烛溟抱着沈牧亭,很慎重很慎重地跟他道歉,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沈牧亭没有动,王爷,你是第一个被我如此费心去救的人。
上辈子那些无知的仁慈不算,那是他傻,那是他以为人人都有一颗真心的傻。
月烛溟只是搂紧了他不说话,黑啸还趴在池边看着池水中被包裹着缓慢挣扎的绞藤,不时伸出爪子挠一下。
此刻,月烛溟的心是疼着的,他没有问沈牧亭为什么会遭受那样的对待,他不想去揭沈牧亭藏在心底的那道疤。
沈牧亭也乖乖靠着,现在丑时未过,伏琴他们应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王府内安静异常,沈牧亭道:现在还有时间,王爷要不休息一会儿?
你睡!他知道沈牧亭懒散,很多时候都喜欢睡觉,我搂着你。
沈牧亭失笑,觉得月烛溟太过珍重了一点,那王爷可要这么裸一晚上?
月烛溟:
那我们回房。月烛溟尝试性地站起来,先还觉得腿上没什么力气,过了一会儿也就习惯了,他没有对沈牧亭血的神奇疑惑分毫,等他站稳后沈牧亭就起身,下一刻就被月烛溟拦腰抱了起来,我抱你走!
沈牧亭见他站得还算稳,也就没反对,当复健也是成的。
两人回了房,月烛溟穿上衣裳就上/床搂着沈牧亭,很快沈牧亭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月烛溟垂眸看着沈牧亭的睡脸。他的脸很小,身材也很纤细,体温凉凉,却紧紧贴着他吸取他的热量。
月烛溟神色变得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轻声道:阿亭,我永远都不会负你。如果说之前的一世无忧之约是条件,那么现在,就是心甘情愿。
沈牧亭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此时王府外重兵把守,沈牧亭要睡依旧睡得着,这其中也有月烛溟的原因的,若是他一个人,他定然不敢睡得这么熟。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信任月烛溟到如此地步了。
沈牧亭这一觉睡到了卯时末,月烛溟一直是浅眠状态,沈牧亭呼吸变的那一刻他便睁开了眼睛,一夜未动,被沈牧亭枕着的手臂已经麻了,不过他没有表现出分毫。
可以再睡一会儿。月烛溟柔声道,今晚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思及此,月烛溟微眯了一下眼睫,月凛天口口声声不能让盛宣毁在他手里,可身为帝王却勾结外敌,他这还不叫要毁了盛宣,那该叫什么?
不睡了!月凛天发现我不见了,定然会来战王府。他也定然会找江瑾算账,也必然会去找沈蚩。
毕竟,江瑾是最后一个见过沈牧亭的人。
他们至多还有三个时辰。
沈牧亭希望江瑾能撑的久一点,他这辈子没被什么人这样包容救过,江瑾不能就这么死了。
顺利的话仇轩应该已经出城了。
现在月烛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已经在慢慢放权,月凛天为什么就不能耐心地等一等呢?
王爷,别想了。沈牧亭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笑道:他能杀了李玉,杀了宫中那么多人,沈蚩都变成了他手里的刀为他而用,王爷不觉得,月凛天已经疯了吗?
疯得没有人性。
之前他还在想沈蚩为什么会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他究竟是说给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