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压低了嗓音对三人说道,他虽然从来没有来过磐石城,但对各地的风俗习惯还算是小有了解的。
那放眼望去一排排正在吃饭的大汉手边都插着明晃晃刀子的场面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绝对不同于妖娆之前经历过的任何镇。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但白川的恶徒们显然已经习惯这种肃杀的气氛。
“还有……这刀是用来割饼吃的。”
妖娆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面前的大饼一分为二,这岩石一样的饼如果没有金钢钻一样的牙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不然咽不下去反而把自己的大牙给嘣了可是不划算。
“这是什么鬼东西?真的能吃?”
空空贼老头被一口荒原白呛得鼻涕眼泪都一齐飙了出来,好不容易恢复缓过气,这警惕的老头自然充满敌意地看着桌上其它的食物,不时伸出用手指戳着眼前的麦饼。
坚硬的青稷麦饼在空空老头的手指下发出如敲击石块般“嘭嘭”的声响,这清脆的声音立即让人感觉到胃液一阵绞痛。
奶个腿了!这货是食物吗?
“老朽不吃这个。”
空空贼老头一脸惊悚地看着正把那“石头”往嘴里送的妖娆。明明已经是尊贵的诛神强者,根本不需要以食物摄取能量,干什么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虐待自己的肠胃?
老头儿不解地摇着头。
妖娆皱着眉头把嘴里的青稷麦饼咽到肚子里,一阵恶心之后猛地喝下一杯白酒,只能以荒原白的极烈之气压住胃里那股不断向上涌起的泥巴腥味儿。龙觉也没有说话,像是品尝精美点心一样一口酒一口饼地品味起来。那优雅的样子好像在吃什么珍馐一般。
阿吉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梦幻城的寻常百姓吃的不是青稷,但也比这石头块儿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另外一种粗陋的野植物根茎而已。
所以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妖娆与龙觉,阿吉慢慢红了眼睛。
开始两位年轻的强者拿出白川封地大印时,他只是出于对先祖遗命的敬重才跟随两位“封地领主”前行。而后虽然妖娆与龙觉以雷霆之势在所有人浑然不觉中悄悄取代沉睡者,掌握了梦幻城的政权,但他们也许仅是新崛起的血腥恶首。阿吉心中并没有明显感觉到白川春日将要来临的温暖。
直到此时……
直到看到二人将这些对于上位者而言犹如垃圾一样的食物毫不排斥,反而慢慢咀嚼的样子。阿吉第一次心中有春风吹过。他们是不一样的统治者!
妖娆用小刀割着石头饼,心里回忆的却是在纳多多记忆中看到的远古魔界。
那里的灵气与生机比白川更稀薄,食物更稀少,所以古魔们的性格更残忍暴虐,如同现在的白川恶徒们一样。
当人们吃不饱肚子,不能让家人衣食富足的时候,是没有道德与礼法可言的,她在咽下这些极为难吃的食物时,再近一步地体会到了纳多多当年的心情。
如果我是白川之主……便要大家永远不用吃这么难吃的食物!
妖娆蓦然感觉到自己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在这个瞬间,妖娆才突然了子衍老头把那晶莹的白川封地大印交到她手中时那古怪眼神的意味,子衍老头早已经知道自己的故乡成为一片混乱贫瘠的疆域,所以他才说自己此生已经完全献给道宗,无力回归故园,重建白川昔日的光辉,因为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要投入的不仅是时间,金钱,人力……还得深深地爱上这片暴雪荒原。
把它当成家来对待。
四人无声地坐在角落里,聆听着酒馆内众人的议论声。虽然恶俗,但酒馆的确是收集情报的最好地点,上到白川四主城的时局,下到城主家看门老头的四姨奶奶家二表妹的女儿嫁了哪个山大王……都有人大声地吆喝爆料。
这对妖娆与龙觉熟悉磐石城那位神秘莫测的城主很有帮助。
“今天磐石的石雕卖到神宗新建的刑法堂里,虽然价格被无耻的宗门老头儿们压到最低,但是我们磐石还是小赚了一笔,总归比去年好很多,有了钱又可以已经种青稷,至少不至于到了深冬饿死那么多人。”
一道声音传入妖娆耳际。
“是啊,四个土匪窝里只有磐石请允许雕刻匠人自行买卖养家糊口,实在是不容易,只可惜那些大宗门与超级世家嫌弃我们磐石的名声不好,所雕刻的石像与冰晶只能用于建造刑法堂与冷宫,宁可卖那些贵得要死的天山艺人的石刻也不问津咱们又便宜又好看的雕像。哎……”
说话之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灰石坐在桌前举着小刀雕刻起来。
“如果咱的雕刻能销得更远得多好!”男子叹息。
妖娆与龙觉惊愕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这磐石城的恶徒们……难道都是石刻匠人吗?
阿吉显然也十分震惊,在他的记忆里,磐石城也是一个被人们喻为血腥与残暴之地的炼狱啊!为何石刻匠人们能如此恣意地坐在主城外的酒馆内大口吃饼喝酒?
说话的男子立即引起了周围那些大胡子汉子们的共鸣。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更加嘹亮起来。
而与此同时,门外又走入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与磐石城恶徒们身着布衣兽皮的装束完全不一样。后者一身利落短打,背后背着一对比自己身材更粗大的重斧。
为首的那个甚至袒露上身,从暴雪中走来,身上不沾半点冰雪,反而浑身赤红,有袅袅蒸气从他的身上腾空而起。
最强者至少是个域主!
这二人的出现,立即让小酒肆内喧嚣的声音低了两个八度。所有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照来,灼热地覆盖在两个陌生人的身上。
仿佛早已经习惯这种被敬畏与猜度之意包裹的氛围。两位新来到者脸上没有半点不适应的表情,而是高傲地扬起头,踏着大步向走去。
为首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场内迅速一扫,看到酒桌已经没有空位,眉头立即不满地跳动了一下,直接大手一挥,提起坐在酒肆最正中位上几人的衣领,野蛮地将他们如丢破麻布口袋一样狠狠地伦到一边!
“滚开!没有看到老子要坐吗?”
嚣张的威压碾得远在角落里的妖娆与龙觉桌上酒杯都在不停地颤抖,发出细小敲击声。
“嘭嘭!嘭!嘭!”几声巨响,被那野蛮男子丢开的四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有没能好好调整平衡者脑袋都撞出了血。有人捂着胸口,有人揉着胳膊,怕是肋骨都摔断了几根。
酒肆内的空气无声地发生着变化,而两个野蛮的高大男子却目无旁人地灭哈哈大笑着坐下,沉重的身体顿时压得石桌石椅咯吱作响。
四个莫名其妙被掀开的土匪没有发出半点怨言,只是爬到一起,相互搀扶着踉跄走出酒馆,目光中浸透了一些繁杂生涩的寒光。
酒肆内其他的恶徒们纷纷低头喝酒,仿佛刚才所见一幕只是最稀松平常的斗殴,只是众人的手却有意识无意识地都放在了桌面上。
“喔?”妖娆眼底突然掠起一道精芒。“有意思!”她在心中暗道。“这气氛有些出人意料,看到更强者撒泼,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避其锋芒,但酒肆里的众人明显没有避开的意味,反而都把手放在了刀旁。没有内讧,也没有退让,这些三三两两聚合在酒馆内的恶徒们仿佛都源自一个组织……”
有好戏看,妖娆整理了一下兜帽的角度,斜靠在墙角静观时局变化。
“上酒!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都给老子拿来!”赤身大汉把石桌拍得噼里啪啦,一道蛛网样的裂痕顿时在他的掌下出现。他拧起嚣张的烈焰长眉,一脸不屑地环视着周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