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姑娘了。片刻后整理好衣物床单的铁珊忍着初潮疼痛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隔壁重新宁静下来,她却直到曙光初现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后,石帆,我,我在湖水里看到了珀伽索斯,那匹天马。”昨晚的梦确实匪夷所思,铁珊不得不挥舞双手表示自己说得是真的。
石帆努力表示相信:“后来呢?”
铁珊失望地摇摇头。“后来它张开翅膀在我面前盘旋,然后落在地面围着湖水奔跑,然后湖面升起比城池还高的波浪。然后天亮了,芸姐把我叫醒了。”
这回轮到石帆失望了。“小珊,你就是做了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天天想着柏寒给你讲过的故事所以就梦到天马了,很正常。”
“那不是梦,真的,虽然是我梦到它,可太真实了。”铁珊努力寻找语句描绘,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只在书里看过天马的画像,和我昨晚梦到的完全不同。”
石帆耸耸肩膀开始啃面饼,“好吧,换了身衣服。”
铁珊被这句话激怒了,想也不想拎起皮袋背包朝岸边奔跑,途中还拔起一根火把。石帆把面饼塞进嘴里匆匆跟在后头,差点被噎到。
几分钟后两人已经登上一艘木船朝湖心划去,石帆一边当苦力划桨一边念叨:“到底要干嘛?”
“湖中心。”铁珊用从柏寒手里得到的强光手电照着前方湖面,“昨晚我就是梦到天马从泉眼里冒出来的。”
“你想把它招出来?”石帆异想天开,随即觉得怕颇有难度:“波寒冬可是海洋之神,美杜莎是雅典娜祭祀又能把人变成石头,珀伽索斯是他们的儿子,又被宙斯封为天马星座。这里只不过是个泉眼,还是被污染的那种。”
悄然立在船头的铁珊保持着沉默。木船像一枚利箭冲破重重雾霾直冲湖心,在黑乎乎的湖面留下阵阵涟漪。
前方便是泉眼,那里正咕嘟嘟冒着桌面大小的黑泡,石帆听祖父说过,下面有条长而狭窄的缝隙直达湖底,湖水清澈的年代经常有人潜到下面想看看到底有多深,却总被不断上涌的水流冲上来。
划了半天也有点累了,石帆把木桨往船舱一放便躺倒休息,叮嘱:“可不要掉下去。”
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铁珊拎着背包倒转过来,大堆东西立刻铺满船舱。打开皮袋检查羽毛和鹅卵石都在便系好袋口放进背包,铁珊又捡起整块黄金雕成的花冠和臂环,还有镶着钻石的酒壶容器统统放进去,被这些举动惊呆的石帆连忙握着她胳膊:“小珊,你干嘛?”
“我跟你说了,我要把它们献给天马。”铁珊固执地指指泉眼,“羽毛石头太轻了无法沉到湖底,而且也不够,所以再加上这些。”
她从腰间解下把匕首拔出鞘,刀锋映着月光和船头火光亮如秋水,随即把匕首也放进背包。
“你疯了。”石帆骇然,“它不属于你,它代表铁蒺藜部落的传承,你已经把光明之山送给柏寒,这把匕首必须传到下任族长手里。”
铁珊摇摇头。“石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昨晚梦里我只梦到天马而已,可我明白,想要它帮助我,想要这片湖泊恢复清澈像以前一样,就要献上最珍贵的东西。”
“这些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想试试。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没有骗你,真的。”
石帆被少女哀求的眼神动摇了,颤抖着嘴唇:“那可是珀伽索斯的羽毛和石头,神话中的天神,如果,如果你失败了,根本没有效果....”
“我也不知道。”铁珊咬着唇,“我只知道我必须试试,如果泉水可以恢复以前的样子,大家就有水了。我爸爸少了一只胳膊被关在地牢足足七年,祖父快七十岁了,弟弟还没有我高,我不想他们披上战甲拿起盾牌踏上战场。”
“还有你,石帆,我不愿你背着弓箭拿起长刀跟随你祖父冲在队伍最前方,只为了抢夺九江城外的泉水。”
铁珊想,也许你会死的。
石帆像个成年男子般紧紧抿着嘴唇,想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却说不出口:身为族长长孙的他已经跟着祖父父亲参与部落会议,最迟年底,铁蒺藜和石头城针对九江木芙的第一场试探战争就要打响了。
他想,你是为了我么?
这个柔软的念头击中他坚硬稚嫩的心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小珊,你做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毅然说道:“就照你梦到的情形做吧。”
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能说服他的铁珊反而呆住了:“其实我也没把握,不过我想试试。”
“试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石帆豁达地笑着,“柏寒送给你的东西,你没对任何人说起吧?”
见女孩子点点头,他大手一挥:“即使失败了,就当柏寒没送给过你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铁珊含着泪给他一个羞涩感激的笑容,见他从腿边解下一柄镶着宝石的短刀塞进敞着口的背包里不由愣住了:“石帆,你干嘛?”
“不是要最珍贵的东西吗,这是石头城的传承信物,也加进去好了。”见她想要反对,石帆抢先说:“要是失败了就说我弄丢了,祖父也不能打死我。”
站立在船头的铁珊觉得手中背包有千斤重。回头望望,石帆正在身后伸着胳膊提防她掉下去,于是铁珊心里踏实多了,轻轻悠了几下便准确无误地把背包投进冒着泡儿的泉眼里--噗通一声轻响背包便无影无踪了。
被火光和手电光束映照着的湖面寂静如初,泥浆般的水泡不停在水面翻涌,仿佛那只装满绝世珍宝的背包只是块石头而已。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后,惶然盯紧湖面的铁珊明白自己失败了:昨晚那场奇异的梦只不过是场普通的梦而已。
柏寒送给自己的羽毛石头也就罢了,爸爸迎娶妈妈的聘礼黄金花冠和臂环也放在一旁,铁蒺藜和石头城流传千年的匕首和短刀....
就像有人用匕首或者短刀刺中心脏似的,铁珊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勉强回头望了石帆一眼嚅动嘴唇低声说“对不起”便从船头径直落入黑乎乎的湖中。
我真笨,那只是场梦而已--湖水不停从口鼻灌入,铁珊像块石头般坠入无底深渊,脑海里还想着:背包里的东西还不够吗?
一只手臂拉住她的领口往上拉扯,紧接着大力向上划动,毫无力气的铁珊慢慢跟着他浮出水面。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紧接着哭泣起来:“石帆,你回去吧,是我错了。”
石帆用一只胳膊揽着她,不停划动另一只胳膊和双脚浮在水面,“怕什么,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破涕为笑的铁珊搂着他脖子,随即难过地不停哭泣:“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她没有等来男盆友的宽慰,反而被他张着嘴巴的震惊神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死水般沉寂的湖面忽然翻涌浪花,就像传说中的大海一样。顺着石帆的目光扭头望去,铁珊立刻被面前景象惊呆了。
一匹长着翅膀的洁白天马从泉眼中浮到水面,随后伸展羽翼飞到空中,黑乎乎的湖水对它毫无影响。这匹名叫珀伽索斯的天马朝面前湖水中浮沉的少年少女打了个响鼻,随即像只天鹅般绕着湖面盘旋。
“石帆,你看见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铁珊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茫然无措地盯着头顶那只长着翅膀的马儿,“昨晚在我梦里就是这样子的,它,它从湖底飞出来了。”
石帆整个人都在发抖,“小珊,你看,你看。。”
“我告诉过你的,它会出来的。”欢喜的泪水顺着铁珊脸庞滴入湖中,石帆像做梦般随口应着。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飞翔在头顶的天马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鸣叫,随即落在湖岸像所有骏马那样扬着四蹄奔跑。没用多久它就回到原点,随即张开翅膀重新升上天空,这次它没有停留,在两人视野里化成天边明亮的星星。
湖面忽然开始动荡,就像忽然有阵龙卷风袭击这里,湖面巨浪滔天。铁珊只在祖父的描述中听说过大海,可是眼前的洛水泉波涛翻涌,一波波巨浪毫不留情地拍打着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