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公眯眼想了半天,道:“你祖父是我们‘招’字辈的,没错。你父亲是‘旺’字辈的,家谱上虽然是这么写,可是到底下这一辈,战乱不断,也没个讲究,只刘大、刘二乱叫罢了。只是可惜,咱们两家从来没有过往来。想来虽然祖上是一宗,却是出了五服的。”
刘萤千里归来,就是记挂着小时候那个家,一心盼着父母尚在,谁知道亲人十几年前便各自离散。
这一下打击非同小可。
刘萤呆立当场,失魂落魄,守着礼数,勉强笑道:“多谢太公。我也是失了分寸,一心想寻亲人下落,莽撞上门来……”
刘太公上了年纪,心地慈善起来,更见不得美貌小姑娘伤心,温和道:“你也别着急,说不定你爹娘还在丰邑,只是换了居所。再说了,既然祖上是一宗,刘爷爷我见了便没有不帮的道理。你若没有歇脚处,就在我家暂住下。我有个不肖子,虽然不事生产,认识的人却多,打听消息也灵通。等他回来,我叫他帮你去寻爹娘。”
公公发话了,吕雉便也道:“刘姑娘若不嫌弃,就在我家暂住。如今外面世道乱,你一个女子独居也不安全。”
刘萤推辞道:“多谢太公、多谢嫂子。这怎么好意思……”虽然有朝廷给的二十名护卫,然而刘萤从宫中居住,乍然要一人独居,还是有些不适应。
刘太公一敲拐杖,故意板着脸道:“就这么定下了。闺女,你既然来了,就是自家人。县衙门里这么多屋子,还住不下你一个小姑娘吗?”
也许刘邦的热情好客,是刘家骨血里带来的。
刘萤就这么,入住了丰邑县衙。
刘邦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自从击败了泗水郡守兵,刘邦集团信心大增,发现自己竟然有能与朝廷一战的实力,于是攻胡陵、下方与,把沛县北边三五县城都占领了,而后领兵南下,又攻占了萧县和砀县,恰逢冬祭节令,于是暂时修整,领兵回丰邑守着,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做——是留在这里消化已经攻占的地盘,还是再去攻打新的地方。
得知一位获赏二十护卫的返乡宫女,此刻就在自己家中,刘邦也不禁起了好奇心,当晚难得早点回了家。
吕雉见天还没黑丈夫就回来了,也是惊讶,笑嗔道:“你今日倒没喝酒。”
刘邦笑道:“我哪里是喜欢喝酒呢?不过是陪兄弟们。家里有你这样的贤妻,我还舍得不回来吗?”探头打量着,问道:“说是来了个本家?”
吕雉道:“公公说是同宗的,只是出了五服。”
“人呢?”
“她一路风尘仆仆回来,人累坏了,这会儿睡下了。”
刘邦有点失望,对妻子笑语安抚了几句,一拍脑袋,“哟!差点忘了——夏侯婴今儿带人从砀县回来,我得去看看那小子。”
吕雉一颗女人心才热乎起来,丈夫人已不见了。
可是她知道丈夫是做大事的人,倒也并不哀怨,反倒越发勤快做起手中的活来。
刘萤赶路辛苦,不见家人又伤心失望,乍换了地方,夜里受凉,次日便染了风寒。
家中唯有吕雉能照顾她。
病了二三日,刘萤身体大好,这几日中与朝夕照顾她的吕雉也熟悉起来。
她通过吕雉了解外面的风土人情。
吕雉则通过她了解遥远神秘的咸阳宫。
“妹妹你如今十六,尚未议亲么?”吕雉问了一句,见刘萤点头,安慰道:“好姻缘不着急。我当初出嫁之时,也过了双十年华了。”
刘萤微笑道:“姻缘倒在其次。我更想做一番事业。”
吕雉一愣。
刘萤诚心诚意赞美道:“我住了这几日,见姐姐你忙里忙外,手段能力比宫中积年的姑姑也不差。要我说,若是你在外做事,不比四哥差。四哥现在能做到县令,我看姐姐你能做郡守。”她并不知道内情,还当刘邦果然是归顺了朝廷。
吕雉倒没说她异想天开,只笑道:“可惜朝廷不封女子做官。”
“谁知道呢?”刘萤微微一笑,“陛下屡有新政,将来什么都说不准呢。”
吕雉心中一动,看着刘萤,问道:“你见过陛下?”
刘萤自己的心思,拐着弯想听人提到陛下,却又不愿多说,垂了睫毛道:“只远远见过一面罢了。”
吕雉一想也是,小宫女能见皇帝,最多也就是远远看一眼了。不过,那也胜过寻常人许多了。
吕雉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纵与刘萤闲聊,也很有限,每天的时间被不属于自己的事情填得满满的。
可是只要想到膝下两个可爱的孩子,想到在外征战了不起的丈夫,吕雉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近十年来,吕雉一直觉得,她为刘家的付出,是值得的。
可是这份值得,随着刘邦与刘萤的相见,碎掉了。
吕雉一向了解自己丈夫的放荡不羁。他在婚前就有私生子,婚后与外面的寡妇纠缠不清。
这些吕雉都知道。
可是吕雉并不在意。
也许她心底是有过不舒服的,可是那点不舒服算不上什么。
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外面的寡妇,都无法与她相比。寡妇们,是露水姻缘;只有她,是他的妻子。
她相信,自己的贤惠付出,自己的懂事大方,会换来丈夫更深的爱重。
刘萤入住的第五日,刘邦白日醉酒归来。
半醉中见了刘萤,刘邦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梦见了“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
“好一个漂亮小仙子。”刘邦说着就去扯刘萤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