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事情败了, 你不是那顶头的人,不引人注意,也容易逃跑啊。”
刘邦一脸肃穆听着,心里却在骂陈婴是个榆木脑袋。
东阳县少年们揭竿而起,都在头上绑了青色的头巾, 唤作“苍头军”,如今跟随陈婴的已经有两万人之众。
如果陈婴能认了这王, 那他刘邦也好跟陈婴借兵, 领几千人马去把沛县夺回来。
可是陈婴不想出这个头……
“沛公,”陈婴恳切道:“你不像我,从小只在一县之中。你少时交游广, 认识的能人也多——你说我该去投奔谁呢?”
刘邦心道:老子若有你这两万兵马,早自立门户了;还要投奔谁?
虽然这么想,刘邦还是清清嗓子,假作认真思考了一番,关切道:“小弟听闻那故楚项氏也举事了,日前已经北渡大河,距离东阳不远。兄长若要找人投奔,左近再无人比项氏更名正言顺的了。”
陈婴拉起刘邦的手,感叹道:“要不是沛公你来了,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于是刘邦就跟着陈婴,投奔了渡江而来的项梁。
项梁自领兵北渡之后,周围散落的举事兵团多有来投奔的,黥布、蒲将军等都领兵归顺。等到刘邦也来投奔时,项梁手下已经有将近十万兵马,驻扎在下邳。
刘邦来的那日,项梁正率军作战。
原来不远处的彭城,将领秦嘉立了一个叫景驹的人为楚王,要跟项梁为敌。毕竟两家都是打着故楚的旗号,而秦嘉明显不打算归顺项梁。
一场大战,秦嘉战死,景驹逃走之后死在了梁地。
项梁大胜,领兵过胡陵,驻扎在薛县。此时,陈胜已死的消息,确凿传来。
项梁于是召集反秦将领,来薛县商量下一步的军事计划。
可以说,刘邦来的恰是好时候。
刘邦见过项梁,没怎么费力气,就借到了五千兵马。
他当即领兵南下,要夺回沛县。
而夺回沛县,刘邦也没怎么费力气。
因为蒙盐往南阳郡捉宋留之时,就故意带走了全部士卒,没有留守沛县丰邑。丰邑城中,只有原本的上百守军,维持着基本的秩序而已。况且这些守军乃是本地人,多与刘邦集团的人相熟。
可以说刘邦领兵一至,守军就大开了城门相迎。
刘邦入城,怒对身边人道:“城中财物女人,凡是你们想要的,都可以下手。”
曹参一惊,道:“沛公……为何?”
刘邦怒道:“当初朝廷兵马来到,城中黔首毫不回护于我,个个漠然而立。若当地黔首能报信于你我,或藏匿我们的人,我们当初又怎么会那样狼狈出城呢?”
曹参劝道:“沛公,我们这次占了城,难保朝廷不会再派人来。若此地再打仗,我们失了民心,可就艰难了。”
刘邦也只是一口恶气压了数月,没处撒去,并不是傻。他明白曹参说的才是对的。就是萧何在这里,他也会这么劝自己。
想到萧何,刘邦心中又是一阵烦乱——可惜失了萧何族人。
他挥手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再次占了县衙,才想起来,“我家人何在?”心里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朝廷把他全家都杀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沛公放心,您家人都在城北院子里,单独住着,有几个朝廷守兵把着门口,只是不许自由出入。”
这会儿刘邦占了丰邑,区区几个朝廷的守兵更是不在话下。
刘邦来了城北院中,先见了正在院子里听外面声响的刘老太公。
“爹!”刘邦左右打量着这座小院,笑道:“怎么样?儿子虽然没有二哥种地能干,但是二哥也没法叫您这么刺激?”
刘老太公是见不到刘邦,担心儿子;一见了刘邦,就气得发抖。
刘老太公抄起地上一截断木,就往刘邦身上招呼,骂道:“整天不学好!险些带累了全家!”他虽然骂着,但是也并不敢真的打实在已经成了“大人物”的儿子身上,丢开断木,斥道:“还不快进去看看你媳妇!若不是她,等你回来,我们一家老小都死光了!”
“您老消消气,别把自己气晕过去了。”刘邦仍是笑嘻嘻得,挑开帘子,亲热叫道:“媳妇,可想死我了!”
与往常不同,吕雉并没有迎出来。
她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小声点,孩子刚睡下了。”
刘邦走进去,挨着吕雉坐下,低声笑道:“怎么?怪我来晚了是不是?”
吕雉把案几上那盏油腻的油灯挪远了些。
刘邦打量着忽然陌生起来的媳妇,仍是笑着,道:“城陷期间,你做的事情,也都是迫不得已。我都听底下人说了。不会怪你的。”
吕雉道:“可不就等着你回来赦免我么。”
刘邦听她声气儿不对,道:“你是在讽刺我?”
吕雉提起针线篓来,低头继续给孩子糊着鞋底,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你是要做大事的,我知道。可是孩子老人受不住。这次是有刘姑娘在,我们侥幸没吃苦。若再有下次,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孩子受不住。我妹妹的孩子更小,还在襁褓中,出事儿那晚就发高烧,连着闹了三日,险些丢了小命。我想着……”
“你想着?”
“我想着……我跟我妹妹先带着老人孩子,找个太平地界,避一避。”吕雉歪头,咬断了线头,手上麻利地理着丝线,仍是不看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