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抱着木头往船上走,嘀咕道:“早跟你说了,不听,哼……”
胡亥跟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什么毛病?”
刘萤在旁听到,低声道:“兴许蒙小将军只是不想自己做选择。纵然他情愿跟随您,那关键一步却还是需要旁人推着——否则,他怕是不过去心中那道坎……”
而李婧的木棒敲头,则在某种意义上,免除了蒙盐的责任。
这道理初听滑稽,细思却别有一番滋味。
胡亥赞许道:“还是你心思细腻。”
刘萤抿嘴一笑,却是走在胡亥之后,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心中感慨道:连蒙盐都能宽宥,陛下如此容人之量,确是一代英主。
在路不计日,归途顺风,又有船员掌舵,不似来时在夏临渊的错误指导下走了许多弯路,不到一个月光景,在船上已经能望见极远处的故土边际。
恰是傍晚时分,胡亥坐在船头,望见许久未见的地平线,心中激动而又熨帖。
灵湖公主不知何时也走上来,挨着他坐下,手臂揽着膝盖,脑袋却歪靠在胡亥肩头。
“好美的夕阳呐。”她轻声感叹。
落日熔金,火红的夕阳光辉落在她发上,为她乌黑顺滑的长发镀上一层金边。
胡亥嗅到她发间清淡的香气,心中异样,只直直望着夕阳,不敢动作。
灵湖公主道:“等我们老了,天天这样看落日好不好?”
胡亥感到她微凉的小手伸过来,钻入了他掌中,像是要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胡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位小王子,住在一个很小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搬动椅子,就能看到一次又一次的落日。最多的时候,他可以一天看四十七次落日。”
灵湖公主听得入神,微笑道:“呐,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
胡亥笑道:“是啊,他很幸福。”
“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灵湖公主遥望着海上那轮将沉的太阳,轻声道:“那他该有多么悲伤呐……”她眼中隐约有泪光。
胡亥听出她声音不对,低头想看她面容。
灵湖公主却将脑袋更深得靠入他肩颈间,躲过了他的视线,她微笑道:“给我唱支歌。在金子岛,情郎总是要给姑娘唱歌的……”
要他唱歌的事情,灵湖公主提了没有一千次,总有八百次了。
从前胡亥总是搪塞过去了——他对于唱歌这件事实在有种羞涩感。
可是此刻,再次听到这个请求,不知为何,胡亥想要满足她。
胡亥与她望着同一轮落日,脸颊抵着她微凉的发丝,自然而然,一支歌从心底升起,飞出了他的口中,“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灵湖公主安静地听着。
她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胡亥只唱了两句。
可是那两句歌却像是有了灵魂,自己萦绕在这辽阔海天之间,弥漫在落日余晖中,经久不散。
灵湖公主目光迷离,道:“你从前问我为什么这样喜欢金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前,当我们逃离故土,前往金子岛的时候,我抱着一小箱子金子,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可是在去往金子岛的时候,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而又遇到了险情,父王下令,要把所有无用之物都丢入海中。谁能想到,母亲留给我的,在故土最有用的金子,会成为海上的需要被抛弃的无用之物呢?”
“我记得那一日,也是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父王站在一旁,严厉极了;我一面哭着,一面将小箱子里的金子一块一块取出来,丢入海中;风浪中,只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那金子便沉没不见了。金子丢完了,我也哭得厉害极了。”
“我记得父王搂住我,指着海面上的夕阳跟我说,那些都是我丢下去的金子。它们就成了落日的光。”
胡亥道:“你当时信了?”
灵湖公主含泪笑着摇头,“我那时候已经十岁了,虽然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却也不是个小傻子。我那时候不信的。”她顿了顿,不知是否因为想起已故的父王,泪落下来,“现在我信了。”
胡亥沉默。
灵湖公主长吸一口气,擦去泪水,歪头看向胡亥,笑道:“所以,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我……”
“如果我们回去,发现你家的生意已经被别家挤占了。那么,你就跟我再回金子岛,好不好?”
夕阳下,少女的祈愿叫人几乎无法拒绝。
胡亥愣了愣,笑道:“为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呢?”
“我喜欢你呀。”
胡亥笑道:“你只是缺个玩伴而已。”
“我真的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呢?”
灵湖公主迷茫地眨眨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跟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胡亥道:“别犯傻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的。”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灵湖公主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