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萤睁圆了眼睛,劝道:“他俩本就要无法无天了,您还夸他们——等他们回来了,您可千万要好好说他们一通,不能再鼓动他俩这脾性了。”
“好好好。”胡亥满口答应,一弯腰,借着看李婧的木头娃娃,避开了刘萤的唠叨,“哟,雕得真俊。”在刘萤发火之前,他直起身子来,正色道:“这次跟赵佗谈得挺顺利。”
刘萤果然关切,顾不上计较前头的事儿,问道:“怎么样?”
于是胡亥把阳山关上与赵佗相会达成的成果约略一说。
“倒是运粮一事……”胡亥摸着下巴,走入屋内,叫尉阿撩把地图挂起来,“咱们得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刘萤也看向地图,却也看不出什么来,“换去哪里呢?”
“赵佗虽然一时被我用话拿住了。”胡亥手指点在地图上,戳了戳长沙郡与南越郡的交界处,“但我们在底下,他在山上,只要他想,我们背后总是危险——这不行。”他手指往西攀去,流连过黔中郡,落在巴郡、蜀郡之间,折而向北。
蒙盐目光随着他指尖游走,神色一动,“你想去汉中?”
胡亥沉声道:“叛军起于山东,我们如今乃是萤火之光,要积蓄实力,自然避入西边才是上策。你们看,赵佗运粮,从灵渠而来……”
灵渠,是当初为了平定南越,先帝下令开凿的。当时费十万军工之力,将湘水与漓水相连,由是,北地粮饷辎重得以经水路进入南越境内,为当时任嚣的大军提供了充足的后勤,为后来朝廷平定南越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灵渠之于南越,就好比郑国渠之于关中,都是造福百代黔首的水利工程。
胡亥手指顺着灵渠游走,边思索边道:“那么从桂林郡北上,入长沙郡之西,毗邻黔中郡。我们不能留在长沙郡了——我们召集的青壮可以就地屯田,可是他拨给我们的一万兵要带走。否则万一赵佗起了异心,这些兵未必愿意倒戈相向于昔日长官。所以,我们要走,往西边走——到黔中郡去,一来粮草供应的上,二来免去了背后的危险。”
蒙盐点头。
“夜深了,先说到这里。”胡亥道:“都去歇息。明日咱们再看看具体怎么走。”
一时人都散了。
胡亥自己借着昏黄的烛光,仍在揣摩地图上的寸尺河山,他的目光落在“灵渠”这个字标上。那个“灵”字像活过来一般,游走起来,像是要变成一个人的名字。
胡亥用力闭了闭眼睛,定定神,知道自己是太久没合眼了,可是精神却亢奋到无法入眠。
这种情况,前世大考之前他也出现过,知道是神经过度紧张的缘故。游泳可以缓解,此地虽然不方便游泳,但是其它能减压的事情做来都是一样的效果。
他想了想,走到院中,捡起李婧未完工的木头娃娃,捏着削刀,笨拙地打磨起细节来。
簌簌的木屑剥落声中,他放空思维,渐渐放松下来,打个呵欠,重又走入屋内,一夜安睡。
第二日,一道凄厉的女声刺破了黎明的天际。
“我!的!娃!娃!”李婧捧着已经看不出人型的木头娃娃,怒火烧得眉间痣好似要滴血一般,“谁干的?!”
胡亥正伸着懒腰走出来,闻言脖子一缩。
他敢跟蒙盐说“捶两拳出气”的话,却万万不敢直犯这位小姑奶奶的锋芒。
“困啊,真困啊……”他自然地打着呵欠,迅速关上房门,假装又回去睡觉了。
没有人自首,李婧不知怎得,就把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了蒙盐身上。
于是,无端端的,蒙盐一天下来,吃了李婧好几次暗亏。
他被整得莫名其妙,只能归结为李婧日常作弄他,浑然不知自己是给胡亥背了一口大黑锅。
胡亥拟定了西迁的方案,迅速开始执行。五日后,愿意跟随他们西迁入黔中郡的五千青壮已登记造册,与赵佗送来的一万兵马一同,翌日便将西行。
在他们启程前一日,夏临渊与李甲赶了回来。
俩人风尘仆仆,也是旅途常有的状态;但是面上焦灼神色,却分明暗示着糟糕的消息。
“出什么事儿了?”胡亥一见他俩神色,便是心中一沉。
夏临渊扑倒在胡亥跟前,拖着哭腔道:“完了……章邯那个狗东西,他、他带着二十万大军降楚了!”
第124章
闻言, 蒙盐、刘萤等人都是心中大惊,好似冬天吞了个冰疙瘩。
王离已经失踪, 他所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也不知所踪。
南方兵团的赵佗摆明了是要高高挂起。
朝廷最后的战斗力,只剩了章邯起于骊山七十二万囚徒的大军。
这所谓的七十二万囚徒,在出函谷关后,逃的逃,死的死, 还剩多少不好说。而章邯发兵之后, 朝廷召集各地精兵,都去支援,供章邯调遣。
可以想见,章邯降楚, 带去的这二十万大军, 一定是他最亲信的精兵。这是大秦的老底子。
这张牌一去, 大秦所剩的, 唯有函谷关周遭数万守军而已。
刘萤颤声道:“恐怕消息不真……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可信吗?”
“章邯那个丧良心的王八蛋!”夏临渊且骂且泣,“我早说看他不像好人!千真万确, 怎么不真?我和李甲一得消息,日夜兼程就赶回来了。不用十天半月, 消息就会在黔首间传开来……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人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
与众人的惊慌震惊不同,胡亥却是很快接受了现实。
看来就算他特意留住了司马欣,还是没防住章邯反叛。
可见一切外部因素都只是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