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关心女儿之时,此刻无暇分心敷衍太子,于是道:“对了,今日诊出有孕的宫人中,有一位正是殿下恩人的孙女,那位张氏的宫人……”
太子泩一愣,道:“你怎么……”
你怎么不早说。
好在太子泩自己也觉不妥,把后半截话给吞了。
他起身道:“孤去看看她——”又自己找台阶下,笑道:“别到时候叫张芽找孤的麻烦。”
鲁元微笑,起身送走太子,回来沉思。
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长远。
于是才有了太子妃送礼给楚王这一幕。
而太子泩赶到二丫那边,却是吃了好一场苦头。
那二丫本也疑心自己有孕了,但是小人之心,怕报上去,给害了,所以藏着掖着。
谁知道太子妃请了太医来,是无论如何藏不住了。
一见了太子,二丫撒泼卖痴,最后泣道:“我本来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家里兄长叔父如今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给谁家做个正妻做不得?偏偏叫你赚了身子去!如今可好,怀了孩子也没个性命。我岂是为了自己个儿?还是不是为你的儿子!到时候说起来,娘是个没名没分的宫人,你儿子又得了什么好?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倒不如一条绳儿了结了……”于是要死要活闹起来。
太子泩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又见她美人含泪,如沾露的艳花,更叫人怜爱。
迷迷糊糊中,太子泩答应下来,要为二丫请个封号。
胡亥忙了一天,从章台殿里带着一脑门官司回来,就见案上摆着两样物件。
一则是太子妃送给楚王的礼物;一则就是太子泩为宫人的请封折子。
胡亥揉了揉眉心,对上韩信揶揄的目光,苦笑道:“国事难,家事更难呐!”
第193章
不管是做了大将军还是楚王, 韩信的性格底色始终来自淮阴县那个无人知晓的少年, 要强, 要扬名天下——他能坦然接受小人物的无知侮辱, 却绝对忍受不了大人物的无视轻忽。
胡亥深知这一点,所以每当对上韩信, 都是亲自出迎,摆足排场,务必让韩信感受到来自皇帝的重视与感激。
与之相比,太子妃鲁元送礼的心是好的, 方法却错了,适得其反。
如果鲁元亲自面见韩信, 给足韩信尊重,说不得韩信会愿意收下这份交好之意。
然而鲁元因为考虑到韩信下榻在皇帝宫中,不好擅入, 于是派了贴身宫人前去。
只是区区宫人,哪里能入韩信之眼呢?
连带着太子妃送的礼物,都显得廉价而缺乏诚意了。
所以韩信索性把东西上交给皇帝,不去搀和这普天下最尊贵一家的内政。
而不管是太子妃鲁元,还是太子泩,这对年轻夫妻的心思, 放到皇帝与韩信面前,就好比清浅的溪水一般,只需一眼便能看穿。
不同之处在于,鲁元是为母之心, 为了女儿已现与太子离心的端倪。
在强大的父亲或母亲保护下,又没有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这对尊贵夫妇在政治上的稚嫩是与年龄相符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胡亥冲韩信摇头笑道:“楚王好高的手段呐。”
韩信微笑道:“这原是陛下一句玩笑结亲的话惹起来的,自然只有陛下出面解决最合适。”
大约是因为对太子的期望已经降低了,看着太子泩写来请封有孕宫人的奏章,胡亥竟然没有生气的情绪,只是掩了奏章,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对上韩信的目光,胡亥自己也觉荒唐,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嘛。”
韩信笑道:“陛下的家事,可也是国事。”
胡亥低头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要寄希望于太子自己的领悟能力了,于是召来近侍,要他去把话给传明白了。
“宫人有孕,是喜事,也是太子的福气。不过封赏之事不宜过早,否则恐怕惊跑了这福气,反而不美。待各自平安诞育了子女,再行加封不迟。至于太子提到的,张氏女特别晋封一事——”胡亥有些牙疼地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她祖父从兄有功劳,朝廷对她祖父从兄已有封赏。太子乃是未来的国君,常宜放眼天下,后宫之事交付太子妃,各司其职,则乾坤相和。”
一时近侍去传话,殿内只剩了皇帝与韩信二人。
这十几日半是君臣,半是同袍般的相处,让韩信很自然地就问出了心中疑惑。
“咱们如今的制度,多是沿用先帝所设。”韩信道:“然而先帝也只是不设皇后之位罢了,后宫妃嫔还是有的。陛下此前在云梦泽曾与臣约略说起过,无意于男女之事——然而,在臣看来,这男女之事,与陛下治理天下并不冲突啊?甚至,若陛下后宫有人,这等太子宫人之事,又怎么会需要您来分神处理呢?”
胡亥点头,一句话就岔开了话题,“你可知道先帝为何不设皇后之位?”
韩信一愣,道:“为何?”
“来来来,”胡亥招手,示意韩信上前,开启八卦模式,道:“先帝是被女人坑怕了。你应该也知道,朕的奶奶跟男宠生了俩儿子,要颠覆先帝的政权……”
“是啊,来自亲娘的背叛,这的确是……”韩信瞬间就被千古一帝的八卦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还只是一部分!”胡亥神秘道:“朕隐约记得,朕小时候,先帝似乎是有王后的!说不定还是楚国公主……”他压低声音,与韩信推敲起这段皇族秘史。
话题渐渐由秘闻发散到朝政大事、百姓细务上去。
不知不觉中,夜又深了。
听了父皇由近侍传来的“训斥”,太子泩一张脸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他谨守礼节送走了近侍,然而回来自己关在书房里,却不能不感到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