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听了这话,既感宽慰,又有些担忧。
张氏巫蛊一事,如果给鲁元产前得知,情绪波动之下,恐怕会有差池,而彼时她又不能陪在女儿身边。
如今得知女儿生产后才知晓情况,吕雉不能不感到宽慰。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偌大的事情,又是干涉到鲁元自身的,然而皇帝却能把消息瞒得一丝不漏,让鲁元什么都不知道。这又说明了女儿在宫中毫无势力,只要皇帝想,鲁元便只能任人摆布。
所以吕雉在感到宽慰的同时,又不能不为女儿担忧。
不过若从全局来看,皇帝将太子宠妾一家连根拔起,而且派去执行命令的乃是汉王旧将灌婴,其维护太子妃一系的意思是很明显确切的。
也因为灌婴擒拿张家一干人等,回护鲁元一事,吕雉愿意放过他护送戚夫人与如意离开的罪过,将外甥女嫁给他做继室。
吕雉举杯道:“陛下对太子妃娘娘的回护保全,臣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此生都感激您。这一杯,敬陛下。”又道:“为了答谢陛下的恩义,臣督促封地官吏、务求在十月之前,将年度税金清缴、运送至咸阳。”
这是最让胡亥满意的一点。
太子妃鲁元诞下了皇孙,落地即封皇太孙。
吕雉此时没有与皇帝离心的动机,她是三位诸侯王中,与皇权站的最近的一位。
吕雉希望皇帝的位置能够稳固,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围绕着她的女儿鲁元——或者说围绕着她的外孙嬴祚,能够形成以汉地臣民为核心的权利集团,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正是吕雉要让外甥女嫁给灌婴做继室的根本原因。
酒过三巡,寒暄热场过后,吕雉笑着道:“这次替陛下办此大案的灌婴将军,的确是个人物。可惜他妻子去得早,身为车骑将军,又是陛下的得力干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不成——这次跟随臣来咸阳的孩子们里,臣二哥家的长女倒是温柔贤惠,是主持中馈的一把好手……”
汉王太后才送了汉地一年的税金来咸阳,虽然明知吕雉的用意,但是这个面子胡亥不能不给。
胡亥笑道:“哦?这朕就要说你了——有这等好事儿你不给朕留着,倒是惦记什么车骑将军。”
吕雉笑道:“臣身边哪里有能配得上陛下之人呢?”
胡亥笑道:“这灌婴真是好福气呐、好福气。”又道:“好,既然是王太后亲自做的媒,这婚事一定错不了!等他们成亲那一日,朕得赏他们点什么。”
吕雉笑道:“若能由陛下赐婚,便是再好不过的赏赐了。”
胡亥笑道:“这有何难?”又道:“王太后且去问准了两边意思,选好了时日,朕这里笔墨随时伺候。”
吕雉又道:“其实臣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又已是王太后之尊,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子侄辈的孩子们了。臣娘家的孩子们且不说,现放着臣的儿子刘盈就还未曾大婚。汉地不比咸阳,没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俊杰。若有合适的名门淑女,也请陛下为臣的儿子留意一二。”
胡亥笑着应了,心里揣摩着——这吕雉是带着孩子们来联姻的?
一时吕雉退下,与鲁元前去探看皇太孙。
胡亥与吕雉非常默契,彼此谁都没有提起太子泩。
吕雉才走,蒙盐又来了。
蒙盐很少主动求见。
胡亥原以为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儿,谁知道蒙盐要说的也是婚事。
“要朕给你和方氏的外甥女赐婚?”胡亥是真的惊讶了,“你大嫂的外甥女?”
蒙盐垂眸道:“陛下没有听错。”
胡亥道:“你难得有事儿求朕,朕本当玉成。不过……”他顿了顿,道:“朕记得你大嫂家中,父兄也都故去了,难道是只剩了这一个孤女,要托付给你?”
蒙盐道:“不是托付,是臣真心求娶。”
蒙盐这样的性子,他不想告诉你的东西,死都不会开口的。
胡亥想了想,先安抚道:“朕先让太常寺给选个好日子……”
蒙盐道:“这个月内可以么?”
胡亥:……
胡亥笑道:“你这么急啊——朕叫他们尽量快些。”
打发走了蒙盐,胡亥把叔孙通召来,半盏茶时分就弄明白了情况。
原来蒙盐的大嫂方氏这么多年来独自支撑蒙家,养育蒙南,身体一向不甚康泰,今年更是病了一场,生怕自己撒手去了,留下这叔侄俩单身汉。
对于蒙盐和墨侯李婧的情愫,方氏也曾有过耳闻。
方氏本意是想要在自己闭眼之前,把蒙盐和李婧的婚事给办了。
蒙盐是很愿意的。
然而没想到李婧不愿意。
蒙盐连着近一年的时间,苦等守候。
李婧却是丝毫没有回应。
方氏的病实在是耗不起,担心小叔子,也担心儿子,对蒙盐道:“我一旦去了,你自己尚且是单身汉,如何能给阿南做婚事呢?”
蒙盐本就对大嫂心怀感激愧疚,最终道:“我娶方家表妹。”
方氏道:“我不是为了自家外甥女,她一个孤女,也入不得你们蒙家的府邸……”
“大嫂若是担心我对不起她,我就去请陛下赐婚。”蒙盐像是要安方氏的心,又像是要让自己彻底死了心,“陛下赐的婚事,谁都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