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皇帝又有了新的宠臣。
比如说远方来的客人——东胡公主贺兰燕。
对匈奴的战争中, 贺兰燕以东胡公主的身份,又是刘萤心腹,联合乌桓,夹击匈奴,功劳不小。
待战后,她又留在大秦与乌桓交界处,帮助两国建立交流来往,辅佐护乌桓都尉了解草原牧民的风俗与生活。
如今,贺兰燕自乌桓而来,受到了仅次于昔日楚王韩信的尊贵欢迎。
皇帝似乎对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很感兴趣,接连三日留她在章台殿长谈。
若是换个貌美的女子,只怕早已艳闻满天飞。
然而这位东胡公主如今摘掉了面巾,并不避讳被人看到她烧伤的疤痕,也就消除了庸常之人会有的绮思。
用贺兰燕的话来说,那就是“男子的伤疤是荣誉,我的伤疤又有什么不同?”。
于是人们就称赞她的智勇大气,不同寻常;又纷纷认为,陛下看来是真的欣赏这位远方客人的品质——又或者陛下是真的爱听那些异域的故事。
皇太孙嬴祚与拓曼左右分坐在皇帝身边,也听得入神。
嬴祚活泼问道:“皇爷爷,她说的橐驼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胡亥耐心解释道:“橐驼就像是沙漠居民的牛,可以负重,耐干旱,有长长的睫毛,背上凸起,或一个峰,或两个峰……”他索性铺开纸张,给两个小孩子画起来。
贺兰燕在旁讶然道:“陛下见过这橐驼?”
胡亥微笑道:“《山海经》中有记载,朕也是听旁人说过。”他不曾见过橐驼,倒是见过骆驼,两者本是一回事儿。
橐驼还没画完,嬴祚又有了新的问题,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道:“皇爷爷,沙漠又是什么?”
“沙漠么,就像咱们的土地上都是沃土庄稼,他们地上全是沙子……”胡亥仍是很耐心,“沙子就是他们的地。”
“沙子地不长草。”拓曼忽然小声对嬴祚道。
嬴祚有样学样,冲着胡亥道:“皇爷爷,沙子地不长草!”
胡亥笑问拓曼,“你从哪里学来的?”
拓曼犹豫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然而他确乎还记得,是父亲曾从满是沙石的土地上握起一把沙,带着几分愁容,对他道:“拓曼,沙子地不长草。”
“不长草?”
“对,不长草。不长好草,也不长坏草,什么都不长。”
胡亥抚了抚拓曼的发顶,没有在意,对贺兰燕道:“你难得来咸阳一趟,别着急走——留下来,过完这个秋天,看过宫中冬令节庆,才算是见过了大秦的繁华。朕也好多听些故事。你回去,也有更多故事讲给族人听。”
贺兰燕道:“我不爱看繁华,倒是喜欢与人比试武艺。若是陛下准许,我想与大秦最厉害的勇士比试一番。”
“好!”胡亥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道:“那索性朕叫他们给你办个擂台,赢到最后的,才能上台与你一试。”
刘萤扑哧一笑。
贺兰燕不明所以,还道:“就这么说定了。”又问道:“阏氏为何发笑?”
她认识刘萤的时候,身为匈奴女奴,而刘萤乃是单于阏氏。
这称呼一直延续下来,也无人来纠她的错,她便仍是称呼刘萤为“阏氏”。
刘萤微笑道:“你不知道中原的习俗,陛下这是要为你比武招亲呢。”
等贺兰燕弄明白了“比武招亲”的意思,爽朗笑道:“这又有什么?他若果然好武艺,我便带他回乌桓做公主的夫君又何妨?”
她这自信叫人喜欢。
殿内充满了祥和欢快的气氛。
殿外赵乾却正忙着挡驾。
“赵大人,您通融一二,楚王那边的确是不好了。”负责楚王府的长史求肯道:“否则小的绝不敢到您跟前来叨扰,求您让小的跟陛下汇报一二,好给楚王请个太医来。”
“你小点声!”赵乾道:“陛下难得高兴,正与长公主和东胡公主说话呢,这会子让你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又道:“况且楚王殿下处的一应事务,每日都有奏折呈报陛下的,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写在折子里,非得要面见?”
楚王府长史道:“折子里写了七八回了,总不见回应,小的们等得,楚王殿下的病等不得啊!万一真出了事儿,咱们谁都担不起……”
“哟,你倒威胁起我来了?”
“小的不敢……”
“你且等等。”赵乾做了决定,“等两位公主走了,我瞅着话缝给你报上去——见与不见,那就全凭陛下心意了。”
“哎哟喂!赵大人,您可真是大善人!”
“去去去,小声说话,一边候着。”
嬴祚和拓曼到了该去御书房的点儿。
嬴祚望着胡亥画的橐驼,恋恋不舍,眨巴着眼睛问道:“皇爷爷,这个可以给孙儿么?”
不过一张画纸,见嬴祚喜欢,胡亥也高兴,笑道:“有何不可?”便随手给了他。
谁知这张普通的画纸,却引出来一段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