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窈在关山月的注视下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开了口,只是连尾音都缠着无数的嘲讽意味: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回了趟家。”
关山月垂下的五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抱枕。
这个她,是江令窈的妈。
“我是半夜回去的,想着他们都睡了,回去……帮令迢给她一份礼物。”江令窈笑着,只是苦味更浓,“可是没想到,一进门就正面对上了他们俩。”
关山月冷声:“然后呢?”
“然后就起冲突呗,还能怎么样,鸡飞狗跳,男的在拦,女的在骂,恨不得上来把我撕碎。”
江令窈无谓地笑了笑,她挥了挥手,往身后一靠,只是垂下的睫颤得厉害,连带着那头粉毛:
“山月,你猜这回,她骂了什么?”
关山月将她的颤抖尽收眼底,只是不点破,眸底压着的绪意翻滚激烈,面上却不显半分:“什么?”
手表指针滴答作响,在狭小的空间中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进两人的心理里。
不知过了多久,江令窈终是苦笑着开口,一字一顿:
“她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心脏如鼓擂,血液在沸腾着,刺激着心脉。
关山月脸色更沉。
“山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江令窈笑着看人,垂下的手指却颤得厉害,连声线都在抖,她嘲着,是嘲自己,“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我啊,如果是我的话……”
“江令窈——”
关山月兀地开腔,阻住了江令窈的后半句话,她面上维持的冷静终于破裂,几乎是压着怒气唤人:
“你特么在说些什么屁话?”
室内一瞬死寂。
四目相对,江令窈终究是在关山月那双眼的注视下笑出了眼泪,情绪野蛮疯长,牢牢缠住了她紧缩的心脏,眼泪积聚眼底,于半明半昧灯光下,晶莹似钻:
“山月。”
江令窈嘶哑着声喊人,是在外人前从来不会有的脆弱。
关山月心尖一颤。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如果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我,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江令窈靠着沙发抬头看着天花板,试图把眼泪逼回去,满眼红血丝夹杂着疲惫:
“如果死的人是我,不是令迢……”
“没有这种如果!”关山月几乎是压抑着开腔,她猛地伸出手将人拉了起来,“江令窈,这世上没有这种如果,这么多年过去,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她的话吗,她就是个疯子——”
“她是令迢的亲妈。”江令窈垂下眼睫,不去看人,任由手腕被拽得发疼,“她死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山月——”
江令窈顿了顿,抬眼看人,扯了个笑:“可我不是。”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江令窈,半晌,终是松了手上的力气。
一室寂静。
当年,北城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绑架案,城中顶级豪门圈的儿女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绑了大半。
那是关山月与江令窈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三天。
在那三天中,尚且稚嫩的她们亲眼看见了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污秽。
她们想跑的,可是有一个逃跑的例子在她们面前被绑着一寸寸地折磨、直至消逝。
关山月与江令窈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是江令迢还小,她们找住了机会瞒着人将令迢推了出去,死死地叮嘱人:
不要回头。
令迢,永远不要回头。
可是小令迢没有听话。
被解救后,保镖们遍寻人不得,正问关山月和江令窈的时候,山上忽然传来了呼救声——
主犯潜逃,可能潜伏在山上,于是所有人都疯狂地往上涌。
可是晚了一步。
江令迢是江家后母生的女儿,却跟江令窈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乖巧得要命,几乎是被安在淑女标签上长大的小女孩,可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岁。
入目是止不住的猩红,年幼的关山月反手挣脱出关宏毅试图捂住她的双手,飞奔到那里,只听见同样的年幼的江令窈的呢喃:
令迢,你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听话。
彻夜的寒。
那场绑架案的主脑至今潜逃在外,为什么绑架、身份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