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云咬唇,一脸悔意:“不是的,月月,你听妈妈说……”
“关东这些年一直说要弥补我,弥补我什么?”关山月却只这么看着她,眉眼不动半分,“是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要弥补我差点出事……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您肚子那块肉掉了,他也出事不孕,您二位唯一的女儿,差点也断送在他的手上了呢?”
魏舒云怔怔。
“您跟他到底在愧疚些什么呢?”关山月一字一顿,面上笑得渗人,“所有人都想知道——可您跟关董,还敢提么?”
敢提起当年的绑架案主脑,真的跟关董没有关系么?
还是关宏毅没脸提也不敢提——他纵横商界那么多年,居然被个下九流的人摆了一道且至今都找不到人呢?
还是说,他根本不敢去找?
“关董到底是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么多年都是为我好、庭旭都是弥补给我的东西呢?”
关山月每说一个字,弯起的嘴角就平下一分,直至最后满面都被讽嘲覆盖:
“没有我,哪来今天的庭旭?”
没有我这被亲手推出去的棋子,那么大的明氏怎么会倒台?
没有我,庭旭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吞下了明氏留下的大半肥肉,一跃成为商界第一?
“您跟关董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关山月眸中的灰暗似于黑云压过,看不见一丝光亮,外表的光鲜靓丽下似乎藏着一具疲惫不堪的残躯,透露着无尽的死气:
“庭旭不是你们拿来弥补我的东西——它的上面,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名字。”
上面刻着的,本来就应该是我关山月的名字。
那是我的东西。
除了我,谁都不配。
深藏心脏底下的晦暗随着这场与当年无异的大雨,肆意妄为地释放在这车厢之中。
魏舒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女儿自懂事起就跟她不亲近,可绑架案过后,关山月跟关宏毅闹得再僵,却还是肯叫她一声母亲。
“你……”魏舒云颤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生妈妈的气。”
关山月心底最后一丝怜悯也随着魏舒云不断的泪珠掉落,她开口,只一声:“妈。”
魏舒云抽泣。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死的那个不是令迢,而是我。”
关山月一字一顿:
“你会像那位江夫人一样,忆女成狂么?”
周佞几乎是瞬间偏头,直直地望向关山月。
而魏舒云只顿了一秒,低声:“你这样说,是在要妈妈的命!”
“可是那样的想法,只在我成年之前有且仅有过一次。”关山月全然不顾车内另外两人的脸色,只淡淡,“因为你不会。”
连那位下九流一个卖身的女人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女儿,令迢几乎是她的命——
可魏舒云不一样。
当年的关山月,不是她的唯一。
这些年的愧疚,其中也仅仅只有那么几分是因为真的在懊悔,剩下的,全都是因为关宏毅和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而关宏毅——
“关董当年也没有想到,那个绑匪主犯只是想利用他吧?”
关山月笑了,可笑得眼前却涌上了一片白雾,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笑得前面看着她的周佞几乎心碎:
“他没有想到您会流产,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算计不孕,没有想到自己布下那么大一张网、还不惜搭上自己女儿的计谋——”
“到最后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魏舒云泪流满脸,她心都在颤,关山月眼里那空洞的死寂几乎让她窒息,魏舒云头一回感受到了心乱的意味,她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关山月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说:
“还是应该说,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兜兜转转,差点绝后的,竟然是你们自己呢?”
魏舒云颤颤,而周佞的内心却波涛汹涌,他那双眼底下,满是死死压抑着的痛意。
他在心疼。
关山月几乎是在魏舒云面前挖空了这些年深藏心底的所有,她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可目睹了全过程的周佞却满是痛意——
他没有错过关山月一丝一毫泄露的不稳,没有错过她死死握紧的双手,没有错过她几乎嵌进肉里的指甲。
他比关山月更痛。
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关山月是怎么独自支撑着走过来的?
他的阿月——
到底有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