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琏并没有提及桓慎,毕竟话本中的镇国公委实能耐的很,这回他入到京城,便会得到贵人的赏识,如从云之龙,一飞冲天。
闻声,桓母更是愧疚,琏娘不过十六,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若真在酒坊中蹉跎数十年,一生不就毁了吗?
她还想再劝,却见模样清秀的小姑娘迈过门槛,走到近前,小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娘,大嫂,芸儿帮你们干活,我自己呆在家中,还不如来店里呢。”
近来只要得了空,卓琏便会去街上买些鸡鸭鱼肉之类的食材,加上药材炖汤,以此来给桓芸补身。
大抵是营养跟上了,小丫头看起来依旧纤瘦,但面颊却不复最初的蜡黄,发丝丰厚柔顺,扎了两只羊角辫,走路时不住摇晃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揉了揉桓芸的脑袋,卓琏心头一阵柔软,弯下腰说:“芸娘真乖,我做了些醪糟,待会盛出来点,也能甜甜嘴儿。”
“你累了一天,好好歇着才是正经,这么惯着她作甚?”桓母不赞同道。
“儿媳心里有数,您放心便是。”
说着,卓琏拉起桓芸的手,径自往厨房走去。
此刻女人坐在板凳上,杏眸透着莹润的光彩,盯着面前的孩子,颊边浮起浅浅笑意。
想起母亲说的话,桓芸放下勺子,软声开口:“嫂子,你忙了那么久,芸儿帮你捏捏肩膀。”
兴冲冲地给卓琏揉按,从脖颈敲打到了纤细的腰肢,就算早些时候曾经抱过嫂子,桓芸仍有些担忧,问:“大嫂,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最近太过辛苦?”
“我没事,芸娘不必担心。”
酿酒的工序繁复至极,对外行人来说,看上一眼都觉得头昏脑胀,但卓琏却乐在其中。她这辈子只会酿酒,也只爱酿酒,因此能守着一家酒坊过日子已经能让她满足了,改嫁后反而要被各种琐事绊住脚步,不像现下这么肆意。
歇了小半个时辰,卓琏又去了前堂,没过多久,桓慎下值回来,看到体弱的小妹坐在后院,青年浓眉一挑,问:
“芸娘,你怎么来了?”
甫一看到二哥,小丫头双眼发亮,急忙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哥哥,嫂子最近清减许多,你劝劝她,千万别损了身子。”
“你如何知晓她清减了?”
对上男人怀疑的眼神,桓芸挺了挺胸脯,语气颇为自豪:“方才我帮嫂子按了按肩,无意中摸到了她的腰,就跟柳条似的又细又软,要是力气用得大些,恐怕都会折断……”
闻得此言,桓慎沉默半晌。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女人的轮廓,由于卓氏经常穿着宽松的布裙,有层层布料遮挡,腰身究竟是粗是细,的确不易分辨。
卓家。
苗平站在堂下,面颊上的青紫斑痕早已消失无踪,配上淡青色的衣袍,瞧着不像管事,反而与读书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夫人、小姐,桓家酒坊的清无底每升三百文,与咱们店中的清风啸价格相同,门口聚了不少客人,生意确实不错。”
卓玉锦紧咬牙关,勉强维持着仪态,手里却攥紧了帕子,显然已经恨极了卓琏。
在她看来,要不是卓琏从中作梗,桓母焉有不卖酒坊的道理?那口无名井水质出众,若用来酿酒的话,清风啸的品相肯定会更胜一筹,哪里像现在这般憋屈?
“原以为卓琏是个本事的,没想到她手段竟如此拙劣,酿出普通的清酒也敢跟清风啸作比较,那些客人们也不是傻子,能被相似的名字糊弄一时,却不会被糊弄一世,等他们清醒过来,也该明白两种酒究竟孰优孰劣……”
第18章
那天罗成喝的烂醉如泥,桓慎将他送回去,临走时还不忘将盛放清无底的酒瓶拎上,一路行至罗府,罗家的奴仆急忙搀扶少爷进屋,罗父原本还想招待桓慎,但看到长子满身酒气的德行,猜到他们没少喝,索性便歇了这个念头。
等桓慎离开,罗父返回房间,见夫人手拿帕子给不孝子擦汗,没好气道:“你儿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每日下值连家都不回,直接去酒坊里胡吃海塞,都是你惯出来的。”
罗母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将帕子扔在地上,拿起深褐色的酒瓶放在掌心把玩,不紧不慢掀开盖子,顿时有股酒香往外扩散。
罗父舔了舔唇,几步冲上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酒瓶,嘶哑问:“这是什么酒,怎么比卓家的清风啸还香?”
“这是成儿拿回来孝敬我的,与老爷无关。”罗母语气平淡极了。
妇人心思细腻,打从罗成刚踏进家门,她就闻到了那股令人心驰神往的酒香,清新滑辣,说不出的霸道。罗母也是爱酒之人,当即拎着酒瓶往外走,罗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早就把儿子忘了个干净,回屋品酒去了。
汴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头有脸的商人彼此都称得上熟稔。
这日费老板下了帖子,说要在博闻茶楼聚上一聚,罗父换了身衣裳前去赴约,发现雅间除了他与费年外,还有于家药铺的老板于永。
“老费,前几天不是刚聚过一回吗,又把我们叫出来作甚?”
费老板面露笑容,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道:“刚得了几瓶好酒,邀三两好友共饮,也算是一桩美事。”
瞥见万分熟悉又万分简陋的瓶身,罗父眼神微闪,坐在了费老板跟前,伸手捋了捋短须,没吭声。
于永微微摇头:“老费啊老费,你的口味还真是难以捉摸,先前说清风啸不合心意,难道如此粗陋的米酒喝起来便适口了?”
“这是桓家酒坊的清无底,最近在城里也打出了几分名气,好与不好,我说了不算,你尝尝就知道了。”
闻言,于永面色阴沉些许,问:“桓家?这竟是桓卓氏酿的酒?”
于家好几辈人都做药材生意,积累了数十年,家底自是丰厚。于永身为家主,按理而言也没什么烦恼,可惜他与发妻成亲多年,膝下空虚,一子半女也无,只能将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带在身边,希望他能撑起偌大的于家。
这个侄儿不是别人,正是于满。
想到他与夫君刚死的新寡勾勾搭搭,于永就对桓卓氏生不出什么好感,连带着将清无底也厌上了,忍不住道:“不过就是清酒罢了,卓家的清风啸酿制了十多年,出品稳定,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我还是让人买些清风啸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