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卓玉锦还太过年轻,一举一动尚且透着稚嫩,心思根本瞒不过人,想必还得再历练数年,才会像书中描写的那般落落大方、善解人意。
卓琏弯下腰,将地上的土筐捡起来,也不去理会那对母女,径自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她的时间不多,实在没空再与这些不相干的人继续纠缠,等过几天香泉曲造好了,便要开始酿酒,若不想日后忙乱不堪,必须趁现在将桃树挖回来,种在家里。
看着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卓玉锦咬着下唇,狠狠跺了跺脚,道,“娘,卓琏现在翅膀长硬了,您亲自过来她都不理会,想来是不会将酒坊卖给咱们,这该如何是好?”
卓玉锦本身的酿酒天赋就不差,但她要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才会对那口无名井产生这么深的执念。要是有了清冽甘美的井水,她酿造出来的米酒品质定会更高,到时候拿着成品进京拜师,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樊兰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母女俩坐上马车,边往卓府赶樊兰边道,“就算桓谨没了,只要卓琏一日没离开桓家,娘就无法插手,但要是桓家人将她逐出家门,她一个被休了的妇人,下半辈子的前程都牢牢捏在娘手中,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卓玉锦眼眸发亮,摇晃着母亲的胳膊说,“先前林婶提过,桓母最开始是想将酒坊卖了的,偏卓琏一再阻止,若没她从中作梗,女儿早就得偿所愿了,只是桓母对卓琏不错,怕是不会轻易将人赶走……”
樊兰自小长在将军府,后宅中勾心斗角的手段她见得多了,嫁到汴州后虽用不太上,但仔细思索却也能忆起几分,对付卓琏那等粗笨爽直的丫鬟再合适不过了。
“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卓琏并不清楚樊兰母女的打算,她快步往城外赶,等到了铜林山时,便按照原身的记忆循着小路往上走。
说起来,原身性情略有些懒散,之所以会出城,特地来到铜林山,是因为她与于满曾在此私会。这里景色清幽,树木繁茂,除了偶尔进山的猎户以外,根本不会碰上别人,既能一解相思之苦,又能保全名声,对于满跟原身而言,可谓是最好的选择。
有一次幽会时,原身嘴里发干,便让于满去采些野果润润喉,二人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这片无主的桃林,浓粉果实早已成熟,有的挂在枝头,有的落在地上,汁水充沛,味道也格外香甜,轻轻一咬就能看到细嫩的果肉,品相着实不错。
那些四五年的桃树,分量颇重,卓琏自己肯定是带不回去的,她索性将目光投注在了小树上,拿着铁锹将半人高的树苗从土中挖出来,放在筐里,提着往山下走。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时间流逝,她胳膊沉得厉害,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却没有放开手。
卓琏累出了一身汗,耗费了几个时辰才回到桓家,刚将桃树埋在土里,准备打水洗去一身污浊,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瘆瘆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
桓慎早就知道原身与于满的私情,此刻看到女人双颊晕红,眼角含春,心中涌起了无穷无尽的怒火,让他面色越发阴沉。卓琏曾刚跟他保证过,说早就跟姓于的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现在看来,不过是糊弄人的假话而已。
只瞥了一眼,卓琏就猜出来桓慎的想法,无非是怀疑她与外男私会,丢了桓家的脸面罢了。像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除非他自己想明白,你说得再多都没有任何用处。
指着刚刚栽好的桃树,她淡淡道,“昨日我跟娘说话,小叔没听见吗?咱家的院子太空了,眼下种些桃树,等将来成熟后不止能吃果子,还能酿制桃醋、桃花酒,看着也舒心的很,一举数得,本是好事,小叔何必如此嫌弃?”
女人肌肤本就生的白净,一双杏眸直直睨着桓慎,眼里透着淡淡讽刺,让青年身躯一僵,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路将土筐抬回来,卓琏掌心早已磨破了皮,红肿的伤处还渗着血丝,与柔润匀净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尤为碍眼。
在桓家败落前,桓慎一直是被当成公子哥儿养着的,浑身上下的臭毛病半点不少,最是爱洁不过,若谁身上出了汗,他定会远远避开,十分嫌弃,但现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卓氏额间渗出不少汗珠儿,他却并不觉得味道难闻,反倒有些别扭。
“你受伤了,我屋里有金疮药。”青年声音沙哑道。
听到这话,卓琏满脸惊色,只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否则以桓慎的脾性,又怎会主动跟她服软?
“我没听错吧?小叔居然肯将伤药拿给我了,竟不怕污了你的东西?”
桓慎抿唇不语,神情却显得有些狼狈。
卓琏微微笑着,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话本中的镇国公愿意缓和关系,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只要自己好好护住桓母桓芸,一心经营酒坊,原身的命运就能扭转。
此时她心中无比庆幸,自己穿越过来的时机刚好,没有强行将砒.霜灌下肚,落得无可挽回的结果。眼前这人虽会成为名震大周的镇国公,但如今却只是个性情阴鸷的青年罢了,就算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也不会有那么重的防心,让她陷入绝境。
桓慎转身回房,没过多久就拿着一只巴掌大的瓷瓶走了出来,他身形高大健硕,伫立在卓琏跟前,将阳光遮住了一大片,视线顿时暗了几分,浓郁的压迫感也笼罩着她,要是换成别人,恐怕会被骇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从他手中接过伤药,卓琏柔声道谢,便提着木桶往房间走去。
因掌心刚受过伤,稍一用力便会传来阵阵痛意,卓琏微微皱眉,动作不免有些晦涩,桓慎也没说什么,一把将木桶抢了过来,抬到屋里。
“小叔力气颇大,能不能再帮我把厨房中的热水端过来?灶里的水刚烧开没多久,若拿不稳洒在身上的话,恐怕会烫出不少水泡......”
卓氏这般得寸进尺,按说桓慎该厌恶才是,毕竟这妇人心肠狠毒、品行极差,若自己再纵着她,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只是扫过女人带着血丝的掌心,拒绝的话哽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桓慎依言将热水端来,便见卓琏走到浴桶前,轻声道,“将水倒进去即可。”
“你要沐浴?”他不赞同地拧眉。
卓琏漫不经心地点头,“我上山累出了一身臭汗,最近天气暖和了不少,要是再不擦洗干净,过几日你就能闻见馊味儿了。”
“你掌心有伤口,不能沾水。”
“无碍,只不过磨破了一层油皮儿而已,就算不用上药,过不了几日便能痊愈,多谢小叔挂怀。”她道。
等水温调好后,桓慎快步离开房间,俊美面庞滚烫极了,就算卓氏身体不便,他身为男子也该避嫌,哪有帮长嫂兑洗澡水的道理?偏卓氏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难不成真是他多想了?
卓琏可没心情理会桓慎,她三两下将身上的衣裳褪去,踩着小马扎迈进木桶,两手掬起水花,不住往身上泼洒。
与此同时,樊兰冲着苗平吩咐几句,后者便顶着一张肿胀不堪的脸,去到城中的药铺,买下了分量不轻的蒙汗药。
第12章
家里只种了一棵桃树,又低又矮,还不一定能养得活,卓琏自然不太满意,她清早起来便将工具挑拣好,准备再去铜林山一趟。
恰巧桓慎推门而出,看到女人拎着土筐往门外走,他不由问道,“先前你曾说过,要帮母亲在酒坊中干活,难道酿酒还用刨土不成?”
想起昨日青年帮她兑水,卓琏也不计较这人的无礼,神情温和地作答,“咱家库房中还剩下几十斛浊醪,最近足够卖了,等过几日香泉曲造好了,重新酿制新酒,我再帮忙也不迟,这会儿要上山挖桃树回来。”
黑眸瞥了一眼院中的桃树,桓慎皱了皱眉,冷道,“山间除了桃树以外,还有无数的豺狼虎豹,听说前几日有猎户被野狼咬断了腿,被人发现时,肚子都被吃没了,大嫂一个人进山,还真是好胆色,当真称得上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