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不能在院里说,为何非要进房?”
卓琏杵在原地,左手按在门板上,向来明亮的杏眼中爬满了警惕。
相处了整整一年,桓慎也知道卓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语气平和地解释:“宫闱之事不可传扬,若让旁人听了去,说不准会惹上麻烦。”
卓琏仍不太相信,但青年面色严肃,完全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她咬了咬牙,快步迈过门槛,先将油灯点亮,然后才把门窗关严。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可别糊弄我。”她坐在木凳上,倒了一碗凉茶,慢慢啜饮着。
桓慎立在卓琏对面,二人挨得极近,近到阵阵甜香涌入鼻前,让他心猿意马,喉结不住滑动着。
“治疗杨梅瘟的方子是由嫂嫂进献的,圣上得知咱家开了酒肆,已经起了兴趣,准备尝一尝美酒。”
以前卓琏对权势没有多大的渴求,只希望能安稳酿酒,经营酒肆,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卓家人早就将她视为眼中刺肉中钉,更甭提颜面尽失的樊竹君了。
这帮人非富即贵,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商户,哪还有活路可言?
“之前的羔儿酒已经造好了,不过那酒脂香浓郁,适合寒冬饮用,莫不如让陛下尝尝琥珀光,黄酒味美甘醇,四季皆宜,倒也不会生出岔子。”
所谓灯下看美人,在昏黄光线的映射下,女子本就姣美的面庞更添几分柔和,红唇润泽,眉眼含波,牢牢吸引着桓慎的注意力。
“酒水之事由嫂嫂决定便好。”
听到这话,卓琏点了点头,以为他已经说完了,便将桌面上油灯吹熄,作势往外走。
岂料桓慎反应得更快,几步冲到门前,高大身影将卓琏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行之还有一事不明。”
男人的声音愈发沙哑,卓琏身子颤了颤,心底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何事?”
“先前嫂嫂就说过,你心里有人了,但一晃过了好几个月,那人从未出现过。”
卓琏看不清桓慎的面容,却能清晰感受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用力咬了下舌尖,不断斟酌词句。
“你经常去军营里当值,白日里很少回家,没碰上也不奇怪。”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言来圆,卓琏捏紧袖口柔软的布料,硬气道:“这是我的私事,小叔不必插手,你年岁也不小了,先管好自己吧。”
说着,她伸手想要开门,但男女之间的差距本就极大,再加上桓慎习武多年,论气力,十个卓琏也比不上他。
“姓桓的,你还不让开?”
杨武池忠还在外面做活,卓琏可不想惊动了他们,便只能尽量压低声音斥责。
“不让又如何?”
借着从门板缝隙照射进来的日光,桓慎眯了眯眼,他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忽然低下头去,高挺的鼻尖擦过粉颊,带来阵阵酥麻。
“嫂嫂真没撒谎?”
卓琏挺直腰杆,勉力镇定下来,不想露出心虚的神情,让他察觉出端倪。他二人本就是叔嫂,桓慎又有大好前程,将来想娶怎样的妻子不成,为何非要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心里这么想,卓琏嘴上便问了出来。
觑着那一开一合的绯红唇瓣,青年心跳如擂鼓,道:“我这辈子只想要嫂嫂一人,无论嫂嫂愿不愿意接受,心意都不会变。”
卓琏吃了一惊,咬牙说:“你别胡闹了!桓家就只有你这一根独苗,若你不成亲的话,岂不是要绝后了?”
脑海中浮现出桓母那张脸,她说不出的心虚,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才会让桓慎偏执到这种程度。
“是否绝后,全在嫂嫂一念之间。”
她抬起头来,眉头紧皱,“你在威胁我?”
“行之没有这个意思,嫂嫂千万别误会了,你有心悦之人,行之亦是如此,为何非要逼迫我娶一个根本不爱的女子?这样对她、对我都并非好事。”
闻言,卓琏连连后退,她不得不承认桓慎的话很有道理,对妇人来说,若枕边人心里惦念着别的女子,那便仿佛被浸到了苦水里,永生永世得不到解脱。
“我早就劝你断了念想,怎么不听话呢?”
卓琏声音中透着淡淡挫败,她弯着腰,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桓母、面对芸娘。
见女人这般煎熬,桓慎心头不忍,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柔顺的发丝,但还没等接触到,理智便瞬间回笼。他神色极为冷淡,低笑道:“你知道的,不是没有办法,但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你就是在逼我!要是你真不愿逼迫,就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卓琏也不是蠢笨之人,哪会猜不出桓慎的用意?他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最开始是将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现在又换了一种招数,套上了刀鞘,推着她往前走。
温水煮青蛙与烈火烹油看似南辕北辙,实则殊途同归。
在院子里劈柴的瞿易听到熟悉的声音,快步走到仓房前,边敲门边道:“琏娘,你在里面吗?”
卓琏愣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抬手拽着桓慎的胳膊,就要往外冲。
“是我。”
还不等卓琏答话,桓慎突然来了一句。
瞿易眼底划过一丝狐疑,刚才他分明听到琏娘的声音了,难不成是生出了幻觉?
正好有酒水需要搬到泥屋中,杨武出去买炭火了,池忠一人抬不动大瓮,便将瞿易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