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能掐不能算。”谢昆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曾经腹部受伤,伤到了脾胃,所以并不敢像于华这样啃雪球,他正拿了个破瓷罐烧水。
谢昆已经十九岁,比于华还要高半个头,因他瘦长,越发的显个了。这会,他的皮肤再不会被于珊羡慕嫉妒恨了,胡子拉擦的像大叔不说,脸上的风霜之色也甚重。他忧郁地看天的模样,多次刺激地于华浑身鸡皮疙瘩。
好吧,还是有好消息的,谢昆想到的是——于珊终于不必嫌弃他长的比她好看了;于华想到的却是——于安终于不必埋怨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了。虽说这都是一时的心理安慰,但也的确是事实。
“话说回啦,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火石?”于华将洞口的柴火拢了拢挡住风,然后后退几步,坐在火堆边烤火,几乎崇拜地看着谢昆。
当天,他们千辛万苦地摸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约是有猎人曾经藏身此处,所以洞里有些干枯的柴火,他们两个人几乎冻僵了,正当他骂骂咧咧地摸索火石的时候,谢昆先一步将火把点着了。毫不夸张地说,那会的光亮,在于华心里几乎绝望的心里,完全可以与太阳媲美。
“上次绑你回去的时候,为了赶时间,经常露宿……”谢昆用柴火棒,将烧开的瓷罐抬起,放在洞外的雪上,稍微冷了冷才喝了一口。
于华见谢昆这般讲究,并不曾出言讥讽,反倒神色复杂。
谢昆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得好好活着。当初蛮族的将士砍开了他的盔甲,一刀伤了他的腹部,那血流的让人恐慌不已。尽管军医全力抢救,他也发了整整四天的高烧,每天就拿小米汤吊着命,能说话的时候,口里就嘟囔着一句话,我得好好活着。
“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山。”谢昆暖了暖身子,可不管于华为什么又看着他发呆,出口建议到。
“啊?为什么?雪虽然停了,但是怕是不能行路。”
他们出去打猎的时候,一不小心就陷到雪坑里,废好些功夫才能爬出来。这样的条件怎么下山。再说,万一雪继续下呢?
谢昆沉吟片刻才说:“当初绑你回京我选的就是这条近道,当时你怒气冲冲的,想必不曾留意这些。这条路上,岩石居多,倒是不必担心深陷雪坑。况且,咱们两个着实不好在大部队之后回京……”
“那还等什么,趁着雪停了,这就走吧。”于华不等谢昆话说完,就眼睛放亮,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开始收拾小小的包袱。
谢昆看着急急忙忙、好像马上就要出发的于华,苦笑一声,说道:“咱们得出去再打一次猎物,冰了路上吃。难不成你想空着手出雪山?”
于华的动作停下,有些不好意地的挠了挠头,原本就糟乱的头发更乱七八糟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挂在山洞里简易的打猎工具,瓮声瓮气地说:“你先歇着,我去打猎。”
“一起吧,别把我当瓷娃娃。还有,咱们可事先说好了,回京后,关于我的事,你绝对不能向珊儿提起。”谢昆站起身,再次跟于华强调道。
“放心吧,那是我妹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有分寸。”于华本来还因为自己的鲁莽冲动有些尴尬,一听谢昆又来嘱托他这件事,顿觉烦不胜烦。
别说谢昆九死一生的事他不会说,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他都不会透漏一句半句。告诉于珊有什么用?是能让时间回到他们受伤前还是能让谢昆的胃病好转、他身上的伤疤消失?除了白白让她跟着担心,还能有什么作用。这点分寸,谁都有。
谢昆张张口,想说,‘是你妹妹不假,可我比你更爱她,你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剩佳仪了!’。不过,看于华这愤愤不平的样子,到底没有再刺激他,万一刺激的过了,他又不承认对佳仪的心意了,那就是他的罪过了,再说这可不是在京城,于华在西北,就跟一头暴龙无异,实在不好招惹。
接下来的半天,虽然风不小,但是天都是阴沉沉的,打猎异常顺利。第二天一大早,风停了,天却越发阴沉了。
“不拖了,今日咱们就出发。”谢昆看了看天气,叫醒于华,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说道。
于华揉了揉眼睛,见外面乌蒙蒙,问道:“这是要下雪了?”
“甭管是不是下雪,没有风,雪飘不起来。这雪,没有两三天的时间落不下来,有这时间,咱们早出山了。况且这阴沉沉的天,最适合赶路了。若是艳阳天,咱们还得继续被困在这里,不然极易伤了眼睛。”谢昆的心情非常不错,这就跟,你想睡觉,老天爷给你递了个枕头一样,概率非常的小,真可以说是天公最美。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尽快出发。”于华一个筋斗起身,急匆匆地将衣物一划拉,都不用叠一叠,就放在了包袱里面,倒比谢昆还快了几分。
谢昆对于华的不拘小节已经熟视无睹,都懒得再吐槽了,总归两个人都以一副乞丐帮帮主的样子,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他将昨晚烤熟的野猪肉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衣服抱起来,挎在肩上就出了山洞。
虽说阴沉的天气适合赶路,但是温度也低,两人出了山洞就齐齐打了一个冷战。而这会,谢昆那狠心的爹绕着远道都已经出了西北了。
“昆哥儿和华哥儿有这么快的脚程?怎么一路都打探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谢昆的娘木蓝蓝与谢天亮坐在借宿的客栈里,一人一个盆子在泡脚,木蓝蓝老生常谈,就开始担忧起两个孩子。
“夫人放心吧,那两个兔崽子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谢天亮双手背在脑袋后面,搭在了椅子沿上,不敢将实情告诉木蓝蓝。
谢天亮也没想到,今天的雪持续的时间如此之长,便是他们走的远道,都有几次被堵了。下雪是好事,瑞雪兆丰年,也让蛮族不敢跨山。只是真的苦了两个兔崽子了,只能在山上蹲着。其实他也有些后悔了,他倒不是怕两人有意外,就是担心他们赶不上大队伍,若是不能一起进宫面圣,解释起来怕是麻烦。再说,他也从谢老爵爷那里知道,于华将来可是要娶他外甥女的人。
“哎,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子。一个伤了脾胃,一个伤了筋骨,若是碰见什么危险,怎么跟父亲和于府交代……都是你,不但让他们上阵打仗,伤了身子,还不派人守着他们两个,竟让他们两个跑没了影!”木蓝蓝的眉头紧紧皱着,她本就生的极美,守边关的时候虽然甚少出府邸,但是为了合群,身上也多了几分豪爽。现在也没有外人,谢天亮倒是没有想到,这离了边关,木蓝蓝这娇嗔的功夫见长了。虽然正被埋怨着,可一时间只觉的心里熨帖。
“能有什么事,都是大人了。”谢天亮说着,唯恐木蓝蓝继续追问,不等她再说话,从木盆里踏出,赤脚就将措手不及的木蓝蓝抱上床,说:“时候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一夜无话。
谢昆可不知道他正被他善良的娘惦挂,被狠心的爹嫌弃,然后他狠心地爹怕他善良的娘继续追问,就把他善良的娘吃干抹净了。
他这会正与于华拍手庆贺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轮流打头阵探路,两天一夜没休息,愣是熬成了熊猫眼,终于赶在下雪之前出了山。因下山时高度紧张,两人的白眼球都是血丝,找了个简陋的客栈,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但凡谢昆和于华两个还有半分富贵人家的模样,就不会这么放心的睡觉,西北比起京城乱的不是一星半点,熟睡期间被牵了羊、绑了票、砍了脑袋的比比皆是。可是看看谢昆和于华这会的样子,拿上一根棍子就能混丐帮了,要不是看在谢昆掏啊掏的,掏出十几个铜板的份上,掌柜的都不想收容他们。一看就是刀尖上过活的人,这种天从山上下来,是被逼到绝路,没饭吃了。
谢昆和于华也是深谙此道,所以,两人是一点也不担心熟睡的时候会有意外。两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天两夜,总算是缓过神来了。唯恐误了回京时间也不敢久待,粗茶淡饭饱餐一顿,买上几个馒头做干粮,找了个马行,挑了两批不算出彩的马,当天就又出发了。
“这日子,跟我绑你回京那会半斤八两了。”冬风呼呼的吹着,谢昆想起上次回京的趣事,忍不住苦中作乐调侃于华。
于华狠狠地抽了一下座驾,与谢昆并辔而行,没好气的说:“你那会就差将我绑在马后面拖着走了,你为了讨好我妹妹,真是拿我当垫脚石使了!”
“这你可冤枉我了,你自己说,我劝了你多少回了,是你不肯自己回。我只能照珊儿的吩咐,将你绑回去了,咱总不能失信于人。”谢昆见时隔这么长时间,于华还是怨气难消,很是不负责任的将缘由全推到了于家兄妹身上。
于华沉吟片刻,问道:“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若是妹妹没有让你将我弄回京城去,或者我自己主动回京城了,那我祖父的寿宴,你会不会赶回去?”于华的声音并不高,几乎是话音刚落,就被一阵冷风风吹散了。
于老爵爷的寿宴,就是为了给于府的几个女孩子选婿,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于珊。若是当初谢昆不回去,一直呆在边关,从头到尾参与这场战争从爆发到结束,那于珊绝对与他无缘无分的。
也不知谢昆是没有听到,还是假装没有听到,只听他‘驾’的一声,又领先了于华一个马身,于华恶作剧的笑了笑,也就不再追问。他也只是向谢昆提个醒,这话就算不是他问,将来于珊也会问的。
他以为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却不想,两人行至驿站,甫一跳下马,谢昆就重力锤着于华肩膀,语气真挚的说道:“谢谢!”
于华先是一愣,然后才咧开嘴笑了。如此说来,他可是谢昆和于华的媒人呀。
谢昆从于华问了这话就心情抑郁,那种险些错失于珊的懊恼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这问题不难回答,若是当初于华自觉点自己回到京城,他就已经完成了于珊的嘱托,那他是绝对不会回京城的。他那时已经成人,回到京城就会被谢老太太逼婚,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回去。况且,那个时候,他还依然将于珊当成妹妹来看,完全想不到他对她的感情会变质。
所以,如果不是于华,他真的会错失于珊。
谢昆这么一想,就希望于珊此刻站在他面前,一刻也不想多等,在驿站出具身份证明换了军马,马不停蹄地又往京城赶。于华也不反对,只是看着越来越急迫的谢昆,眼里的戏谑越来越深,他唯一的亲妹妹,一定要幸福,也一定会幸福。
谢爵爷带着家眷与谢昆、于华兵分两路,都是急忙往京城赶,倒像是别着劲赛跑一样。他们的目的地——京城,这会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太子与太子妃的婚期也定了下来,礼部摇了正月二十六的日子,这日子选的非常好,正月里不上朝,送花灯的人也不着急回去,周边的州府闲来无事都往京城聚,都想瞻仰一下下代储君的风采,所以正月的京城,甚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