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点亮了蜡烛。灯光亮起来之后,章二老爷迷蒙地睁开了眼,昏暗过后,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他看到章泽站在那里,穿着素白的衣服,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父亲,是我。”
章二老爷微微笑了笑:“是你。”他清醒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章泽提了食盒过来,放到章二老爷面前:“父亲,您没有用晚膳,我让厨房给您做了些,您用一些吧。”
章二老爷赞赏地夸了他一句,看着一盘盘一盏盏在自己面前铺开的吃食,轻轻地叹了一声。“爹……”章泽忽地脱口而出,“您不要和娘一样。”
“当然不会。”好一阵沉默之后,章二老爷说,“我还要看着你好好娶妻生子,延续章家血脉。”
章泽看着章二老爷的表情,总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言不由衷。章二老爷取了筷子,慢慢地开始吃。
豆子做出来的素菜被做出鸡鸭的性状,只是不管怎么样,吃到嘴里都是豆子的味道。章二老爷想,就像自己一样,表面上再怎么对自己说,心里面对着这个不是自己的儿子的人,还是没有办法当真从心里面关心的。
“阿泽,”慢慢地吃完章泽送过来的饭食,章二老爷叫了章泽一声,“你有没有怪过我,当初为什么要从章家脱离出来?”
章泽愣了一下,回过神:“不,并不曾。父亲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是,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章二老爷说,“只是苦了你。”
“山西章家,流传这么多年,家族两个字,能够带给你的东西,比你想得更多。”章二老爷慢慢地说,“如今我脱离家族,你失去的,比你想得还要多。”
章泽捏了捏拳头,凝视章二老爷:“当初,父亲为什么要脱离章家?”
“自然,是有理由的。”章二老爷依旧只是这句话,“这个书房……”他环视了一圈,指着书架对章泽道,“以后,你可尽管来。”
“以后,这章家的事,也是要交给你的。”
章泽心头一阵不安,章二老爷却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以后,章家都是你的天下。”
“以后,天下都是小五的。”皇帝对皇后,明确地说出了这句话。皇后苍白瘦弱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色来。
她轻轻地握住了皇帝的手:“让陛下为难了。”
“并无为难之处。”皇帝说,“小五是嫡出,自然比旁人尊贵。只是可惜老大的身子……”
皇后垂下眼帘:“老大是个好孩子,他明白的。”
商议已定,皇帝起身离开。
纱帘背后晃动一阵,皇长子容钰走出来,脸色比皇后更苍白几分。
“钰儿,”皇后轻飘飘地叫着他的名字,“你心里面怨吗?”容钰连称不敢,“不,母后,并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皇后轻轻地问,“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就明白了,你的身子骨,不允许你登上那个位置。”
容钰低下了头,皇后的手放在他的额头:“若你没有跟着小三出去那一趟,也许现在,你已经不在了。”容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皇后的手就虚弱无力地落了下来。
容钰连忙抬头,发现皇后却已经昏睡过去。
他大声地叫着太医,等到人群纷纷涌入,自己却觉得头昏眼花起来。
片刻之后,有人发现皇长子身体不适,太医们越发忙乱起来。
容铉陪着容钧进门,正好碰上这一幕。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抓住了想要奔过去的容钧:“现在过去,你只能给太医添乱,等一会再过去。”容钧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三哥,母后不会有事吧。”
“不会。”容铉说,“当然不会。”
皇后还可以再活一年呢。他在心底说,目光转向另一个混乱的源头。倒是容钰,虽然有那位民间大夫,只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章绣锦是在第二天听到他说起这个消息的。
容铉纵马而来,到京郊庄子里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能陪着章绣锦的,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章老太太对容铉倒是很高兴见到,留了他吃饭,然后就让两人自己去玩了。
章绣锦带了容铉在庄子里慢慢地走,看着庄子里的小孩子四处地玩。
“你好像很喜欢。”容铉说,“这种……地方。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高门大院,庭院深深。”
“高门大院,上辈子已经过得足够了。”章绣锦回答,“这辈子,如果可以,只希望能够到更多的地方去。”
她侧身对容铉一笑:“反正,你也没想当皇帝,当个到处走的王爷,如何?”
容铉一怔,随后回过神来,大喜:“你算是答应了?”
说罢,他伸手去握章绣锦的手,章绣锦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容铉脸上的笑意灿烂起来。
“狂徒!还不放开章姑娘!”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响起来的,是马鞭破空而来的声音。容铉侧身闪过,看过去。
燕肃站在那里,怒意勃发。
“章姑娘,你没事吧!”他关切地叫着,试图伸出手去将章绣锦拉到自己身边来,“你快从这人身边离开。”
章绣锦微微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让裳梅裳莉站到自己身前来。
“燕公子,”站在裳梅裳莉身后,她轻声说,“容三公子是我的旧识。”
燕肃皱起脸,“就算是旧识,也不该……”他停了一停,目光变幻了一下,“容三公子?”
容铉对着他,露出白牙来,笑了一笑:“狂徒?”他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大步上前。
燕肃正要见礼,一拳已经当头打来。
两人拳来脚往,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不时响起,落在地上的脚步惊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