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也不好多待,都要准备东西摆桌呢,刘寡妇感激着珊瑚拿的那块猪肉,还特意将珊瑚送到门边,只是才一出门,便见着个穿着嫩黄罩子翠绿裙的女人朝着这面儿走了过来。刘寡妇看她身上的挂饰不少,打扮得娇娇艳艳的,嘴一撇,有些不满地对珊瑚说到:“像这种女人,一看就是个浪蹄子!这都挽髻了还打扮成这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刘寡妇说着自己的见解,却发现珊瑚好像还没啥反应,只僵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那女人,眉头一皱,边叫着珊瑚的名字边还用手肘捅了捅珊瑚。
珊瑚被这一捅疼的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对面的女人也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薄唇轻启:“你就是珊瑚?”
她身后的男人打量着珊瑚家屋子,对着那女人说:“就是这间,应该没错。”
不待珊瑚开口,那两人便直接推开半掩着的门,呆子正劈好了柴禾在归置放堆,还未有反应便听得珊瑚大喊道:“是谁让你们乱进别人屋子的!”
说着整个人从后头窜了上来,大睁着的一双眼微红,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地张开手拦在门口。
呆子见珊瑚的反应有些过激,走上前来看着门口的两人,男的贼眉鼠眼颇有些狐假虎威之势,女的周身绫罗,长得虽不角色但也算貌美,只是面相薄凉,看着……来者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呆子这会子到底是冷静,虽不知珊瑚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想来对方不会是什么好角色。只是人家打着收租的名义来,总不好直接拒之门外。
“这是杜家二太太,租你家田地的,今儿是来收地租来了。”那男的走上前来,自报家门时难掩的尽是骄傲。
呆子看了眼珊瑚,这下子虽还难以平复,但却是冷静了许多。
珊瑚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着崔春英,即便是想过,那也只是想想,可现在那个心狠手辣,让她恨不得抽筋扒骨的女人就在眼前,衣着艳丽妆容精致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珊瑚这段时间平复下来的怨气却是如同大火燎原,蔓延无边,快要将她吞噬……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珊瑚决定,此仇不报,便是枉再世为人了!
定了定神,只听珊瑚开口道:“杜家收租,不向来是刘管家的事么?怎的现在还要用姨太太出马了?”
一句话堵得门口两人说不出话来,那男的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们杜家的事,地是我们杜家的,我们愿意谁来就谁来!”
珊瑚几声冷笑,只道:“这倒是,只是你……好像不是杜家的人吧?”珊瑚这会子倒是全然冷静了下来,眼前这狗似的跟在崔春英身后的,不正是那日想要强抢了荷花的吴全么?
吴全想必也是做贼心虚,被珊瑚这一问倒是愣住了,紧皱着眉瞪着珊瑚不放,反倒是站在他前面的崔春英开了口。
“不管是不是杜家的人,地契在我手上,这地租我们就能来收,你还是先把地租给我凑出来吧,要是实在还不起……”崔春英抬眼看了看老旧的大屋,嗤笑了一声,“那就趁早了告诉我,我还能把地转给其他还得起的人。”
“哼,”珊瑚冷哼一声,“我跟杜俊笙可是签了契子,他让我挣了钱再还,你说,我是听他的呢,还是听你的?”
崔春英闻言脸色骤变,死盯着珊瑚有些咬牙切齿道:“你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让他签了这样的契子?我可告诉你,俊笙不是你这种村山野妇能肖想的!”
呆子听到这个可是有些耐受不住了,珊瑚见他要开口,只伸手拉住了他,依旧淡着一张脸对崔春英道:“他要是不想,没人能拉得动他,可他要是想,那也没人能拦得住他……哦,对了,野妇,说的该是乱爬男人床的……你该知道的。”
说罢珊瑚头也不回,转身进门又直接将门给关上了,剩下外头一阵叫骂声。
第三十九章
外头叫骂声不断,时候坐在院子里愣了愣神儿,呆子见她半天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干脆拿起锤子乒乒乓乓地固定起待会子要抬出去放祭品的桌子。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炮仗爆竹声很大,盖住女人尖利的叫骂声,院儿里呆子的敲打声也响,珊瑚忽而觉得心里头那点烦躁倒是被这些声音给越了过去,没了。
拍拍屁股起身,去厨房里转悠了一圈,才记起面团还醒着,赶紧洗了手放上蒸屉,又招呼呆子过来添了两把火。呆子见她无哀无怒,一派如常的模样,本想开口问的话也干脆不说了,帮着手把下午要用的东西归置好了去。
兴许是还顾着点面子,崔春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总之珊瑚爹娘回来的时候那俩人已经没在门口了,珊瑚整饬着饭菜,也没将这事儿说出来。
等龙王爷巡游到珊瑚她们巷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时间倒也不紧,珊瑚娘带着珊瑚摆好桌放好东西,一群女人难得空闲着下来,站在桌边墙角的扯起家常来,珊瑚娘说着说着忽然回过头来问:“珍珠呢?”
珊瑚拿着块巾子给铁树擦着嘴,头也没抬道:“今儿早上让她洗菜不是说要去地里帮忙呢吗?中午吃饭也没见着人。”
珊瑚娘眉头一紧,常年皱眉早在眉间烙下深深的两道褶子这时更显形,清瘦的脸显得有些发青。
珊瑚心中有数,也不多问,只道:“该是上二叔哪儿去了,不然也没地儿吃饭。”
珊瑚娘闭嘴不言语,看铁树手里抓着只鸡爪啃得正香,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去了。
龙王出巡是大事儿,家家户户把最看得上眼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时都列在大路两旁,一张张桌子上或好或一般,都齐齐满满地摆上了吃的,最重要的三牲和发面馒头上都点了红,还折了枝石榴嫩枝放在上头,这么一眼瞧过来,还是颇为壮观的。
这时候最欢乐的莫过于孩子们,手里边拿着吃的边在一旁乱跑乱窜,欢喜得不行,珊瑚这会子都按不住铁树,给擦个嘴都跟小泥鳅似的扭着跑,珊瑚耳朵好,听着锣鼓唢呐越发走近了来,知道队伍就到了,赶紧拿起早前准备好的香点燃了来。
打头的喷火舞旗,老人家说了,这是给扫掉路障的,什么牛鬼蛇神的都统统没法儿靠近过来,听着挺好玩的,可靠近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道窄人多,摩肩接踵的,珊瑚跟在珊瑚娘后头,手里头举着香,半截儿烟灰不知道被谁一碰垮了下来,本身燃着那热乎劲儿还没过,就那么直直地落在了珊瑚后颈上。珊瑚被那温度吓了一跳,伸手一探,还没摸着脖子呢就被人挤得动弹不得,等到手好容易摸到了,那香灰早冷下来了,扯着自己衣领弹了弹灰,剩下后颈热热痒痒的,心中很是不舒爽。
路中也不知是谁放了个竹仗,“砰”的一声震天响,孩子们倒是都没吓着,反而玩得更欢快了,可接下来的节目却是着实让珊瑚不寒而栗,大热天儿的生生吓出了身冷汗。
只见几个彪形壮汉扛各着面红色大旗,上头的图案没看清,只在龙王架前让出的空场子绕着跑了几圈,手抓大旗使劲儿挥舞,有顺有序如展翼般滑翔而出,掀开的旗布犹如红浪翻滚,层层叠叠。珊瑚看得莫名红了眼眶,从重生到现在,也去龙王庙拜谢了好几回,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悸得泪流满面……
这时,那几个翻旗的汉子转身跑回了人群中,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脸上涂彩的光膀汉子,从龙王架旁跑了出来,手上拿了个火把,那簇燃起的焰火红光烈烈,似是要吓去邪灵恶魔,燃尽世间戾怨之气。那俩光膀汉子动作敏捷,手举火把还能自如跑跳,领着那束火翻滚起落,跳跃舞起,忽的将那火焰举至面前,口中一股气似是染了神力,鼓腮猛力一吹,那火似是长了翼,长长地伸出了一条火舌来,直直地朝着空中喷去,大有龙蟒之势!
“啊——”珊瑚挂着满面的泪珠,大惊失色着大叫了一声,随即大退了几步,飞也似的往后逃出了人群去。四周乡邻惊叹拍掌大声叫喊着喝彩,没人注意到这边珊瑚的一声惊叫,只当是跟她们一般在赞叹罢了。
本就站在人群外的呆子见着珊瑚忽然跑了出来,察出不对便赶紧跟在后头追赶了上去。
呆子腿长,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见珊瑚脚上一瘸一瘸看着像是受伤了的模样,本想上去扶她,可她仓仓促促的模样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便也只沉着着跟在身后不远走着,也不开声,直走到坡后珊瑚都没半点迟疑。呆子眼望四周,村里人大多看龙王出巡去了,溪边根本冷冷清清的什么人都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还未等呆子想明白,眼前“噗通”的水声却是让呆子慌了神,珊瑚正疯魔了似的直往溪水深处走,这溪流不算深,但是中间处也还是能没过人头,特别是现下春日里溪面涨高了不少,不到最深处也能将珊瑚给没了!而那丫头,这时已经躬下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面!
呆子二话不说,三步作一步地迈进水中,就着刚才珊瑚下去的地方摸索,不一会儿便摸到衣裳,长臂一收将珊瑚整个人拦腰捞了起来。
“你做什么!”
呆子见她似乎没事,只是呛了口水直咳嗽,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给她拍背顺气,好容易缓过一阵来。
珊瑚似乎神志并不清醒,整个人有些发软着靠着呆子的臂,脸上的湿润也不知是水是泪,只是抬头见着呆子,忽然眼泪汪汪的模样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呆子本还冷着脸想要开口训斥,却听得珊瑚“哇”的一下大声地哭了出来,整个人不自觉着埋进呆子也已经衣裳湿透的怀中,啜泣得浑身发抖。
呆子也有些被她这忽然的动作吓到了,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只伸出大掌轻拍了拍珊瑚的背,以示安慰。
本想等她哭完这一阵再动弹,只是呆子发现,珊瑚这一哭似乎就停不下来了,直至后来都没了气力声音沙哑都还不断抽噎,两人就这么站在齐腰的溪流中紧紧贴合着,呆子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冰冷还不断发抖。
虽已过了春分,可溪水依然渗着丝丝凉意,春衫单薄,早就被溪水浸透,即便是呆子这么个壮实汉子也觉得凉意沁人。
这样下去不行。
呆子略微动了动手臂,肩膀不知是被水泡的还是因为自己不敢动弄的,这时候已经僵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