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长串的话说完,宣兆终于动了动眼睫,稍稍侧过身,对徐明洋颔首:谢谢。
这下徐明洋终于看清了宣兆的正脸,这人长得真是漂亮。驼色大衣里是一件米白毛衣,下面是一条质感极好的浅灰色西装长裤,衬得他身形更为清瘦修长;他的五官极其俊秀,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鼻梁挺拔、嘴唇薄削,五官中一双眼睛生得最好双眼形状略显狭长,眼尾扬起一个轻轻上挑的弧度,分明是勾人的样子,长在他脸上却毫不落俗,非但不显得媚,反而有种疏离冷淡的感觉。
徐明洋是个典型的情场文艺|逼,说难听点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每次还都爱得极其投入。宣兆光是这张脸就让他脑子里唰唰唰飘过十几首情诗,他喉结上下动了动,露出一个极其标致的微笑:我们住在十三楼,别客气,上去坐坐。
不用了,宣兆礼貌回绝,我九点四十的飞机,马上就走。
啊.徐明洋有些低落,那加个微信吧,下次你再来美国,我带你到处走走。虽说这里是物质天堂,但还是有非常多罗曼蒂克的地方
说完了吗?岑柏言突然开口,声音无比冷硬。
嗯?徐明洋以为岑柏言在和他说话,有些尴尬地问,对了小岑,我找这个帅哥要微信,你不介意吧?你不是单身吗?
没有。宣兆回答,我还有话没说。
你先上去。
岑柏言把手里的购物袋扔给徐明洋,接着大步上前,冷着脸一把拽住宣兆的手腕,拉着宣兆径直进了大厅角落的访客室,而后转身摔上了门。
砰!
宣兆有些狼狈地趔趄一下,撑着拐棍缓缓站直了身体。
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岑柏言表情冷淡,宣兆,你这样三番两次地出现,有意思吗?
我已经是被你弄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没有第二条命再让你消遣利用一次。
宣兆愣了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岑柏言却立起一只手掌打断他。
我没你那么巧舌如簧,还是我先说吧,岑柏言自嘲地笑了笑,宣总,我知道你现在日理万机,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我已经是个弃子了,说直接点,我现在就是没爹没妈,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你报你的家仇,我读我的书,他们的钱我一分不要。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配合。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吗?保证我岑柏言这辈子不会改姓万,不会贪图万千山的财产,更不会帮着万千山抢夺你们宣家的财富,这样够不够?你还要我做什么?
小小的访客室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宣兆鼻头抑制不住的发酸,他闭了闭眼,低声说:柏言,对不起。
不、需、要,岑柏言一字一顿地说,吐字无比清晰,如果你真的对这件事有什么负担,那我现在明确地回答,你没有对不起我。
岑柏言不需要宣兆的道歉,真的不需要。
这些事情怎么能够算得清呢?
他的亲生母亲确实害了宣兆一家,即便这本不关岑柏言的事,但岑柏言的的确确享受了本不属于他的种种优渥资源,而他又陷进了宣兆的圈套中,成为了宣兆手里复仇的一把刀。
岑柏言是个成熟理智的男人,他捋的清这其中的曲曲直直,他不恨宣兆,这点是真的。他也不耻万千山和岑静香的所作所为,他也震惊于宣兆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折磨,他也不得不承认宣兆蛰伏多年的忍耐和智慧;如果是他遭遇了这一切,岑柏言自认他可能会做的比宣兆更偏激;宣兆要利用他,他认了,谁让他笨他蠢,明明宣兆已经露出了一千一万个破绽,他却统统选择忽视。
从某种程度上看,岑柏言比这个迷局中的任何人都要更加通透,这本就与他无关,他大可以潇洒抽身。
如果把这一切比作一道题,岑柏言本应轻而易举地解开,然而,这道题里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那就是岑柏言深爱宣兆,他紧紧抓着宣兆,就像黑夜中的游人抓住一道光。
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
宣兆神情落拓,双眼一眨不错地盯着岑柏言。
岑柏言说他巧舌如簧,但他此刻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是讷讷地重复:对不起。
不需要,真的,岑柏言压抑着身体里翻滚的种种情绪,冷硬地说,这三个字只会让我想起我曾经有多他妈傻|逼,我觉得很丢人,很耻辱。
丢人,耻辱。
这两个词像两巨重锤,哐一下砸在了宣兆的太阳穴上。
一阵头晕目眩的耳鸣过后,宣兆紧紧攥住了拐棍。商场上的人评价他强硬冷血、果敢激进,但实际上宣兆根本就不是多么勇敢的人,在岑柏言面前的那个他,永远是怯懦且软弱的,他一直不愿承认、不敢承认的一些事,终于在此刻变成了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
走吧,快走,离开这里,太疼了,走吧。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催促着宣兆快些离开,岑柏言不想见到他,岑柏言不要他了,他不能再待着了,太痛了,比童年时代每一次的复建都要更加痛。
然而,另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嗓音响起,要宣兆勇敢一点,你试一试,去试一试,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可能呢,否则你就永远、永远失去岑柏言了。
不会有人比岑柏言更爱你,你也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
宣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圈有些发红,艰难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柏言,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轰
一记惊雷猛然在脑中炸开,岑柏言僵住了。
良久,他双手紧攥成拳,额角青筋分明,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伤害了你,我知道我卑鄙,我自私,但我宣兆顿了顿,他们在一起的无数个画面像是影片放映般从他眼前闪过,宣兆头痛欲裂,嗓音嘶哑,但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岑柏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一般,仰头笑出了声,他笑得眼圈发红、鼻头酸涩,嘲讽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你说过的,宣兆,你自己记不记得?
宣兆记得,宣兆怎么不记得。
他那时候自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对岑柏言说过太多信手拈来的情话,岑柏言每次都像获得了什么宝物一样,总要雀跃许久。
他说假话的时候被当成真话,现在他说真话了,却要被当成假话。
自作自受啊,宣兆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真是自作自受啊!
我没有骗你,不是假的,不是的,宣兆喉头一涩,竟然有了几分哽咽,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
说出口的辩驳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宣兆闭了闭双眼:柏言,对不起,可是我真的
够了!岑柏言突然低吼一声。
他身体里压抑着的那座火山终于迎来了彻底的爆发,苦苦维持的那张叫做体面的面具碎了个彻底,岑柏言双目猩红,一把抓住宣兆的衣领,手臂用力,把宣兆推到了墙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宣兆,咬牙切齿地说:宣兆,你配吗?你配说喜欢这两个字吗?
拐棍砰一声掉在了地上,宣兆感觉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你还想玩儿我到什么时候?你非要见到我因为你要死要活彻夜买醉才觉得有成就感是不是?你三番两次地出现在我眼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要亲眼看看你把仇人的儿子折磨成什么样了吗?岑柏言抬手,重重一拳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好,好啊,我承认我他妈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承认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够惨了吗?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够不够满足你的虚荣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