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杀向中营!”
无数赵军士卒呐喊着,冲向秦魏联军驻地的中营。
而此时,廉颇却拄着长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已撤退到远处的魏军。
他本能地感觉到,他此刻好比是钻入了一个口袋,别看东南两侧的魏军片刻之前被他们杀地丢盔弃甲,但由于他赵军为了节省时间,并未对这些魏军造成太严重的伤亡,而这就意味着,只需要一小段时间,这些魏军就能重新组成阵列,反过来对他率领的赵军形成包夹之势。
“司马,不太对劲。”
此时,副将郑申来到了廉颇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些魏军尚有抵抗能力,却不知为何向东南两侧撤离,仿佛是引诱我军深入其腹地,在下怀疑其中有诈。”
“……”
廉颇微微吐了口气,沉声说道:“你是说,对面有可能故意引诱我军深入其腹地,继而包抄我军的后方,四面包夹?”
“不是没有可能的。”郑申正色说道:“为稳妥起见,我军还是撤退为好。”
“撤退?”廉颇皱了皱眉头,说道:“此番我军偷袭秦魏联军,既未重创敌军,又还不曾烧掉敌军的粮草,你竟说撤退?”说罢,他看了一眼前方正在交战的战场,沉声说道:“此番我军利用那蒙仲当年的计策偷袭魏军,若此次不能重创敌军,不能烧掉敌军的粮草,那么就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是的,聪慧如蒙仲,也不会料到有人会用他曾经用过的计策去对付,这也正是廉颇坚信这次偷袭定能顺利的原因,但这次之后呢?那蒙仲有了防备,还能再用类似的计策算计他么?
廉颇毫无把握。
虽然不服气,但他必须地承认,论计谋、论用兵,对面的蒙仲确实是在他之上,不愧是当年赵主父看中的逸才,原本会在他赵国担任晋阳守的男人。
想到这里,廉颇咬牙说道:“杀进去!无论如何,也要烧毁秦魏联军的粮草!”
副将郑申闻言大惊,连忙劝道:“司马,就算这次未能达成预期的目的,但我军这一路杀来,至少也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这也是一场足以鼓舞士气的胜利,司马你何必……”
“行了!”
廉颇抬手打断了郑申的话,沉声说道:“这还不够!……再者,魏军明显已经在指挥调度,纵使我军此刻后撤,秦魏两军亦会派兵追赶,介时我军亦将付出至少数千人的伤亡,与其被秦魏联军追杀,还不如拼一把,只要能杀到其中军,烧掉其粮草,秦魏两军的士气就会大跌……”
说罢,他宽慰郑申道:“不用担心,我军背后有赵希掠阵,他见我军偷袭得手,必然会率领大军杀至,秦魏两军想要围杀我等,没有那么容易!”
见廉颇都说到这份上了,郑申也只能点头:“但愿如此……”
而与此同时,在由秦军驻扎的北营、西营、以及部分中营那边,亦有蒙仲派遣的近卫向诸秦军将领下达命令。
首先被下令的,正是在军中级别与蒙仲一般无二的秦将晋邝。
“晋将军,有一股赵军偷袭我军,此刻已杀入驻地,蒙司马希望晋将军集结军队守卫粮草……”
不得不说,听到这道命令后,晋邝不禁有些发愣。
你说你蒙仲是魏军那边的将领,你对你麾下的魏军下令也就算了,对我秦军下令……甚至于,对我晋邝下令,你知不知道咱俩的职务是平级的?
在旁,晋邝的近卫们亦表达了类似的不满,但却被晋邝抬手阻止。
平心而论,倘若是其他魏将,晋邝绝对不会听从对方的指使,但蒙仲这个曾经让他六万秦军陷入绝境的魏将,晋邝说实话没什么抗拒的底气。
倘若是在敌对的关系下,他会竭尽所能阻止蒙仲,但既然眼下彼此都是盟军,听听那蒙仲的建议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毕竟对方的用兵确实在他们之上……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说道:“晋某明白了。……容我问一句,现如今贵军是什么状况?”
听闻此言,蒙仲派来的近卫便说道:“方城令已命陈阳、魏侈等几位司马的军队撤到驻地外,免得贵军增援中营后,秦魏两军的士卒因为不熟悉而自相残杀,再者,方城令也是希望那几位军司马于驻地外重整军队,包抄这股赵军的侧翼。……至于我方城军,方城令已命乐进司马率军直奔驻地外,阻截赵军的援兵……”
“援兵?”
“是!……方城令观这股赵军突袭的速度,断定这股赵军数量并不多,应该是赵军的先头部队,另外必然还有大军潜在后方,而眼下我驻地被这股赵军的前头部队偷袭,赵军的主力必然会趁机进攻,乐进将军便是阻截这支军队去了。”
“原来如此,很周密。”晋邝信服地点点头,旋即抱拳说道:“请回覆方城令,为大局考虑,晋邝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晋将军大度。”蒙仲的近卫亦不忘称赞一句。
片刻后,在晋邝的默许下,似昌驰、乌荣、郑因、范布等秦军将领们,皆按照蒙仲给予的指示开始行动,有的径直增援中营,有的则从两翼包抄,鉴于魏军基本上都已撤到了驻地外,秦军的将军们倒也无需担忧伤及自己人,当即就对麾下的秦卒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不得不说,当数不尽的秦军从三面六方杀向廉颇率下的赵军时,那浩大的声势,仿佛惊涛骇浪,还没等那些赵军兵将反应过来,便陷入了秦军的汪洋。
此时就不难看出秦赵两军士卒的差距,只见秦军的士卒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接替,那凶悍的作战方式,杀得赵军的士卒们是心惊胆战。
而在此期间,蒙仲则暂时接替的晋邝,对这些秦军发号施令。
“不用去追击赵军的骑兵,叫士卒们组织方阵,在盾墙面前,骑兵毫无作为……”
“……步步推进,压缩赵军的立足点,尤其是那些骑兵,骑兵一旦失去了活动的空间,他们的表现连步卒都不如……”
“……那边的秦军是何人?唔?乌荣?派人传令于他,不必急着凿穿赵军,将其包围即可,只要围住了这些赵军,还怕他们跑了?”
在蒙仲的指挥下,跟随廉颇一同前来袭击的那些赵国骑兵,首先遭到了秦军的针对。
就像蒙仲所说的那样,当一队队秦卒竖起盾牌、举起长戈构成一道防线后,赵国的骑兵根本无法对这些秦卒造成什么威胁。
在秦军步卒的推进下,这些赵国骑兵只能后撤,然而,身背后亦有举着盾牌与长戈的秦卒方阵。
“被包围了!”
“我们被包围了!”
不少被四面包围的赵国骑兵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四面八方的秦卒举着盾牌一步一步推进,继而用盾牌将那一名名赵国骑兵活活挤在当中,继而乱戈刺死。
期间,也不乏有些赵国骑兵试图突破这些秦军方阵,可纵使他们催动战马奋力的撞上去,那些手持盾牌的秦卒也依然能凭借严密的阵型稳定身体,毕竟在他们身后,也有其袍泽用盾牌抵着他们的背,纵使是赵国的骑兵,也别想轻易就突破秦军的阵型。
“撤!撤!”
在赵国的骑兵中,有一名将领大声喊着,催促着那些尚未被分割包围的骑兵尽快撤退。
在他的命令下,一名名赵国骑兵迅速抽身撤退。
见此,有一些秦卒试图追赶,但却被蒙仲下令阻止:“这些骑兵想走,就让他们走,包围这些步卒……”
在蒙仲的指挥下,秦军士卒们放弃追击逃离的赵国骑兵,按照蒙仲的命令,依旧以严密的阵列步步推进,从三面包夹赵将廉颇率领的赵军。
可怜那些最前列的赵军士卒,他们手中的长戈无法刺穿秦军的盾牌,而秦军们也不着急进攻,在步步推进之余,直接用手中的盾牌将对方推倒在地,践踏而过,随即继续挤压赵军步卒的空间。
在秦军的这种攻势下,赵军连连后退。
远远瞧见这一幕,秦将晋邝颇感诧异:“还有这种战法……”
虽说秦军的士卒基本上都配备坚固的盾牌,但利用盾牌的坚固,强行推攘敌军的立足点,使对方阵型大乱,不得不说蒙仲的下令执行的这套战法,让他大开眼界。
而此时,蒙仲则一边指挥秦军,一边看着远处仍在浴血奋战的廉颇。
必须得说,赵军利用他的盲区,拿他曾经用过的计策来对付他,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就连他蒙仲也没有事先预料到。
但问题是,照搬这招真的好么?
他秦魏联军,可不是当年被他用疲兵之计消磨地精神憔悴的赵军,而更关键的是,他蒙仲当年率领的,那可是信卫军!
要知道信卫军在赵国的别称,可是赵武卒。
而今日廉颇此刻率领的又是什么档次的军队?
而这,正是蒙仲从始至终都毫无惊慌的原因——没有一两万魏武卒、信卫军级别的精锐,你廉颇就想用小股兵力突袭十三万秦魏联军的驻地?真当秦魏两国的军队是泥捏的?
要知道当今世上最勇悍的即是魏国的魏武卒,其次就是秦军!
想到这里,蒙仲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这股赵军快撑不住了,传令下去,各军随时准备追击,定要将其覆亡在此!”
“喏,将军!”
身旁的秦军兵将们下意识地抱拳接令。
而此时,司马错与翟章二人正一起站在远处,皆表情古怪地看着这边。
看着蒙仲作为一名魏将,穿戴着魏国将领的甲胄,却站在一帮秦军兵将当中,从容自若地指挥着附近的秦军抵挡赵军。
偏偏秦军的兵将居然也听从蒙仲的指挥……
“……”
对视一眼,司马错与翟章都不知该对眼前的这一幕发表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