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心应验了,那几个学生被家长带回去后丝毫没有怕的样子,还说自己这是响应主席号召,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打倒一切反动学术权威,打倒一切走资派牛鬼蛇神,没有错,挨打都不服气。
而且不止是学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家长,听到这些话也迟疑起来,这确实是这段时间思想政治任务学习内容,要说错,是该说不应找校长来批抖吗?校长是外面请来的,有文化有学识,虽然留过洋,但是以前是国家公派出去留洋的,这个,也得被批成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
孩子们不管不顾听个表皮就冲上去,但家长们不行,沉默,一切还是听上级指示。
但是上级也有分歧,一方面支持学生‘革命’,一方面反对,还有中立的,两方吵吵嚷嚷,没个准数,最后散会谁也没说服谁。
还是司令先压着,援助越国的军人们还没回来,暂且静观其变,看看上级指示和临近部队作为再来决定下一步动作。
至于这砸坏校长室用具是否赔偿,那校长室的不少物件都是属于部队而不是私人的,损坏集体财产,自然得赔偿。道歉什么的,没说,现在局势有点乱,不确定的事不敢乱动作,谁晓得会发生什么呢?
于是,赔偿之后课还是继续上的,只是初中部有不少学生没到,不知跑哪‘闹革命’去,到课的学生心底还在想看热闹,看回来如何挨罚,然而没几天,上面又来新的通知,教育制度要被改革了,以往的招生考试制度被废除,说是这是彻底搞掉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一个突破口,从这里着手对整个就教育制度实行彻底革命。换言之,今年的中考和高考招生工作都要暂时停止。
这个消息从广播里报纸上传来,外头如何暂且不清楚,总之部队初中部初三的学生欢呼的十分多,不用考试就不用学习复习了,不少学生真不爱学习,也不少学生觉得压力大没把握,同时,也有觉得自己准备充分却因暂时不能考试而失望的学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学生,这个时候的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暂时’停止高考,会长达十年之久,久到连这个时候不想学习的学生,到那个时候都无比盼望恢复高考。
眼下,他们都是处在命运分叉路口却不自知的人,停课之后,初中部的学生们没事做,开始加入早期那批闹革命的红卫兵里去了,因为上次损坏部队集体财产而被罚钱赔偿的事他们没有去毁坏学校的图书馆等物,部队又暂时不好放开拳脚,有原先那批去部队外面闹过的带头,基本自己都整个红袖章,天刚亮一群十几岁年轻的小伙子就成群结伴往部队外面去。
公交车一停一群人往上一站,这车厢查不到就给他们给坐满了,也不拘哪个地方停,看到有热闹可看的就随时下车,反正这个年代公交车是随招手随停的,不讲究到站才能下。
现在部队外面是真的不少热闹可看,街头巷尾都有贴大字报的喊口号的批抖的,各种各样的画面热闹得很,过年唱大戏都没这么热闹似的。
可以说这让他们‘长了见识’。
而且他们手上又戴着红袖章,那些部队外面的红卫兵们也不见外,问了问是部队出来了,那高看一眼,拉着一块搞运动,带着他们玩。
当然也有不带着的,会看不顺眼的,觉得不是同道儿的,但这个时候派别发展还没那么鲜明,肯带着一块革命的不少,带着写大字报的,批抖的,暂且还没到抄家,这会儿拉的都是鲜明的老地主或者是资本家,批抖只是个开胃菜,这个时候的主菜还是‘破四旧’,砸寺庙,不管是供奉哪位神佛的,没有敬畏之心不带害怕,有一个砸一个,还有那教堂,洋人的玩意,更是不能留的,文化古迹文化典籍也惨遭毒手,这些搞完了还不算,连坟墓他都要给挖了,真的是很大胆了。
不过撬人坟墓的时候是遭到了抵制,那生产队的村民扛着锄头拿着镰刀的,法不责众,可不管你是不是啥子红卫兵,这撬人坟墓就是丧心病狂,打扰祖宗安宁,不给撬,要组织。一方组织,一方不肯,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把公安闹来了,才不了了之,法不责众,红卫兵‘有理’,但生产队全队出动,这没法搞,那就散了,反正他们是管不了,上面指示都说了,不能干涉红卫兵的行为。
撬坟墓一事得到阻碍,士气略微丧,但不要紧,很快,打人抄家之风气流传了起来,又有新的事情做,开始给人抄家,一开始牛鬼蛇神的家要抄,后来工商业者作者演员什么的都遍及了,是越发热闹了。
这些戴着不知哪搞来的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腰间束着武装带,左臂陪着红袖标,手里还拿着红宝书的红卫兵们(摘自网络),啥事都不干了,就天天抄家批抖,闹得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而听了课从部队出去的‘红卫兵们’,感受到这外头的风气学了这外头的作派之后,回来部队,竟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第一个被他们拿来‘开刀’的,不是旁的人而是江舒瑶的邻居,赵月如?!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就是我,你们勤快更新的大大(叉腰)
第98章 开刀
本来在外头闹闹哄哄也觉得高兴啊,但是闹久了, 觉得部队还是风平浪静, 心里就不得劲,好像大家伙都在闹革命, 而自己的地盘却稳如狗,跟思想觉悟不高拖后腿似的,向外面认识的红卫兵们吹嘘都不能吹嘘到自己在部队里的丰功伟绩, 这怎么得了, 肯定是要想法子闹上一闹的。
但是, 这找谁开刀呢?这会儿都停课闹革命了, 出去后就算在部队里有什么龃龉,可外人都把他们当作是一派的,自个儿也是这么觉得, 都是同个部队出去的, 那就得算作一派,找同一派的家里开刀?似乎不大得劲啊, 想了想,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 陈春妮竟然来毛遂自荐了,说拿她家开刀。
她的继母赵月如前段时间烧香拜佛还喝符水求子,是封建迷信旧思想 ;还说她藏有外文书籍,一个不是外语老师的还看外文书籍,肯定是思想被资本主义国家腐蚀的;甚至烫头发,衣服掐腰又收脚的都是问题, 整一个奇装异服,跟电影里的资本家大小姐是一样的。
总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赵月如就应该是个被批抖。
她把罪证都列的那么好那么合理,被她‘投诚’的红卫兵小头头就惊讶高兴啊,看不出来这瘦瘦小小鹌鹑一样没啥存在感的小姑娘这么有觉悟啊,都肯大义灭亲啊,还挺有调理的,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下手呢,有主动送上门来,不下手白不下手啊。
这是接受了陈春妮的投诚,当天喊了人,一大群人喊着口号声势浩浩荡荡地就往那赵月如家里头去。
他们到找月如家里的时候,赵月如正在院子里跟别人聊天,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八卦。自从她丢了工作,陈政委又不在家里之后,赵月如整日无所事事,就只剩这点儿乐趣来打发时间了。正聊着天呢,一群带着红袖章的半大孩子们,就这样突然闯了进来,一时都愣住了
“干啥呢你们?”赵悦如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此时还想质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呢?
“你就是赵悦如,对?”领头的红卫兵似模似样地问了一句,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同个部队的,赵月如又当过一阵子老师,还是“名师”,体罚孩子被开除的那种,怎么会认不出来她是哪个?
赵月如却是不认识这个红卫兵的,也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来我家干啥?”
“你先别问干啥,你就说你是不是赵悦如?”领头的红卫兵不耐烦说道,这段日子在部队外面给人批抖给人抄家,哪一个遇到他们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忙不跌地老实回答问题,就怕出了差错,可这个赵悦如,半点没带怕的就算了,还脾气那么冲,真是半天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会给她好语气?
一群半大的孩子,冲到你家来,那拽的还跟天王老子似的,他不耐烦,赵月茹还不高兴呢?一手叉着腰,也不问了,直接赶人,“你们这些个熊孩子办啥过家家玩意?要玩到外头玩去,别到我家来。”
虽说广播电视上都在说红卫兵的事但是部队还没有发生过批抖事件,当然,校长那一次不算,半路没成功就散了,因此在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的部队里大家的其实还是没有意识到红卫兵的危险性和破坏力,别说赵悦如,就是在这儿的其他嫂子们,都没把眼前这半大的孩子们当回事,还纷纷附和道,“就是要玩到别处玩去,带着个红袖章,穿了身军装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是一群听风就是雨的小孩子。
殊不知这些话一出口,看到眼前这些嫂子们的态度,在部队外面威风凛凛的红卫兵们就不高兴了,也不跟他们扯什么废话了,省略过了问话问罪的环节,直接把赵春妮列的那几个罪证说出来,然后一扬手,其他红卫兵们就开始行动起来——
闯进屋子里,砸东西的搜东西的,乒乒乓乓弄得四处都是响声。
赵月如跟其他嫂子这才脸色变了。
“干嘛呢?你们干嘛呢?”这是质问和阻拦的。
“有话好好说,别砸东西。”这是上前劝说,想要调解的。
然而都没用,且不说刚刚他们的态度就得罪了这些红卫兵们,就说他们本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找个人开刀立威,好在这部队里进行革命工作,哪里会听他们的阻拦?
赵月如自觉受不了这个欺负,管你这群半大的孩子是不是过家家,还是什么所谓的红卫兵?上前一巴掌就想呼过去就跟平时打陈春草她们一样,让他们受教训。
然而这些红卫兵们哪里是她想打就打的?又不是陈春草,那样不好反抗,这刚扬起手来了,就被一个红卫兵一脚给踹倒了
实打实,不带虚的,一脚就把赵月如给踹倒在地上,还丝毫没有心虚,说她这是干扰革命工作,其他嫂子要是想阻拦,也是妨碍革命工作,思想有问题的。
又举着红宝书,对他们说这都是听从主席的吩咐,他们都是主席的兵,听从主席的吩咐来搞革命工作,是正儿八经的红卫兵,还说等找到了罪证,就要把这赵月如拉去批斗,谁这时候要是帮忙也算做同伙,一块儿批斗。
这一下子,往日开的思想会议内容就在脑海里浮现起来了,也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概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嫂子们不敢再动,赵月如倒是想继续反抗,可是好几个跟她一般高大,甚至比他还要壮实的孩子围着她,眼睛瞪着她,那模样就像是她要是敢动手,他们肯定会给她好看一样。
一对多打不过,心理上就先示弱了,只能骂骂咧咧,没一会还去喊陈春草两姐妹,说她们是不是个蠢的?没看见家里都要被砸了吗?还不快出来帮忙?!
然而,这拨人本来就是陈春妮喊过来的,她早躲在暗处看热闹了哪里还会来帮忙?而陈春草是个真脾气软弱的,这么多人冲上来往旁边躲都来不及,真的是没有胆子冲出去帮忙。事实上,那群红卫兵们一冲上来打砸,她就立刻带着陈保家回屋里去了还把门反锁了,就怕波及到他们姐弟俩,对赵悦如的喊话权当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