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很多,家里没有一点余粮的早早就出发了,永安城那一批就是。
而这一批,是因为家里还有点可怜的余粮,又等着朝廷拨银子和粮食下来救济。可是过去一两个月,便撑不住了。只好也出来了。
路上的场景叫很多人都震惊了。
和亲的队伍里也有许多穷苦出身的。被逼无奈,入了行伍,或者卖了去宫里头当差。见到他们,便感同身受,都十分难受。
和亲的队伍里也不乏云容和姚安这种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他们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形,都被震惊了。
队伍慢了下来,他们遇到了难民,就给他们一些吃的,还有银两。可是难民很多,云容便做主把自己的嫁妆开始分发给他们。
那的确是很丰厚的一大笔嫁妆,但若是要给那么多难民也不够分的。
徐姑姑担忧。云容便劝道,“能帮则帮。我到了北渊国皇宫,不缺这些东西。”
徐姑姑便盯着,一定要确保他们一路能好好的到北渊国。不能路上自己都不够吃的。她一个妇人,只管着自己的主子。她不是菩萨,没法普度众生的。
徐姑姑又叫云容多在马车里不要出来。北方的风大,像刀子刮一样的,怕把云容的脸吹坏了。实则她也是不想云容看的太多。毕竟是小姑娘家,多愁善感的。那种人间疾苦的东西看多了,便容易伤神。
云容拉着徐姑姑在马车里,眼眶红了,道,“这世上都这样吗?”
徐姑姑道,“难不成所有的地方都还能像永安城,和宫里吗?我的好殿下,这世上分男女老幼,就分贫富贵贱。人的命也分长短的。有的人锦衣玉食一辈子,有人的眼睛一睁就担心吃不饱。还有的人……”
徐姑姑摆摆手,“不说了,说多了难过。殿下见到了就见到了。等过了这一段,也别想了。我们能做的实在是太少,只能顾着自己。这些事情,应该朝廷去想办法的。”
云容却不得不想,她道,“我路上看到外面有个女人,和我差不多大,怀里有个孩子,不过出生几个月吧。我看到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我当时被吓着了,那是自己的孩子啊。我忙叫三丫喊着大夫去看,可是已经迟了。孩子已经死了。”
徐姑姑叹气。这是她方才没说完的话。还有的人根本不想睁眼,他不想来到这个痛苦的世界接受苦难。杀了自己,或者杀了别人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那个母亲,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受更多的罪。或许早早的投胎,能投个好人家。
那位母亲错了吗?徐姑姑也不知道。她没这个资格评论。
徐姑姑拉了被子给云容盖好,道,“殿下别想了。过了这一段,离着边境就近了。殿下多想想以后在北渊国的日子吧。”
云容道,“以前觉得自己苦,现在看到他们,才觉得自己过得其实还不错。真要比一下,人才会珍惜眼前,是不是?”
徐姑姑没接话茬,道,“殿下心善,只这些事别想了,不该是殿下想的。”
云容闭了眼,但还是睡不着,眼前总有那个瘦的干瘪的母亲,和那个孩子。
外头也有人在为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伤神。
姚安在篝火旁,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厨娘递过来肉汤和大饼。饼一人一张,不够了还有。肉汤一人一碗,喝完了随便盛。多亏徐姑姑管着,嫁妆还留了许多。徐姑姑私下打过招呼,到了边境,也要有。不能一到人家的地界,就问人家要钱,会叫人把云容看轻了。
那些人都听徐姑姑的话。一来她年事高,说话有道理。二来她是云容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傻呵呵的三丫其实更亲近,她的话一般都是云容的话。
姚安这几日可谓是散尽家财了。他原本带的充足,路过一个镇子,还能买个小物件给云容。可现在他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了难民,恨自己带的不够多了。
“现在吃这些东西,都觉得自己在做缺德事,良心不安。”姚安说着,放下手中的肉汤,起身走了。
被姚安这一说,其他人也觉得手里的肉汤不香了。
校尉说道,“该吃还得吃。不能别人活不成,我们也不活。你们别忘了,我们有职责在身。没力气,怎么护送长公主到北渊国?不吃饱了,很容易被冻着的,到时候你们在路上病了,我不会为了你们停下来去找大夫。”
被校尉这么一说,大家又赶紧吃起来。
校尉朝姚安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有些瞧不上姚安,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哥,不知道人间疾苦的。虽然还有点人性,知道看到这些难民会难受。可难受也都是一瞬。等他回到永安城,这里的一切他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是个不干实事,只知道靠爹的人。
校尉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人,对姚安这样的人最不耻。他们这样的人,懂什么?干什么都比别人容易,就不会知道事情做起来多不容易。
其实长公主也一样。
但她又不一样。
她为了两国邦交牺牲了自己。这一去,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实在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校尉又觉得自己可笑起来。他在评判别人好不好,可不可怜,其实他也没这个资格。
校尉不再看姚安,喝起了手里的肉汤,吃起了大饼。
姚安站到了一边,一边叹气,一边咬着大饼。太干了,吃不下。想去就一口肉汤喝。可那些人连饼都吃不到呢,他凭什么还要和肉汤?于是硬生生把一块饼给吃下去了,差点没噎着。
他有些想法不一样了,但还没到醍醐灌顶的时候,所以他现在也说不清楚。但他觉得,他以后会清楚,且这以后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