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镛之只觉得一阵无力,自从那天之后,沐奕言在他面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勤勉好学,恭谨有礼,对政事也不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偶尔说的话都能点到点子上,除了坚决不肯选秀娶妃,已经渐渐有了几分他所期望的帝王苗头。
俞太傅和几个老臣都很欣慰,凌卫剑也啧啧称奇,一直在讨教俞镛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一匹脱缰的小马驹硬生生地拽回了正道。
照理说俞镛之也应该很开心,可他不知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那个偶尔淡然偶尔跳脱偶尔色迷迷的沐奕言,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钻进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拿着那些书稿翻了几下,一时之间,百味陈杂。
沐奕言却有些误会了,她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看着都头晕。她叹了一口说:“俞爱卿,朕愚钝,有些字句都看不太懂,朕在上面都标注了,都是胡乱写的,虽然写得不好,但朕尽力了,你多包涵。”
俞镛之无力地道:“陛下,臣没有这个意思,这些日子来,陛下勤学勤政,臣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欢喜……”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鼻子一阵发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沐奕言这才看到,俞镛之的衣袍湿了大半,可能是被刚才的暴雨淋到了,她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顺手拿起了自己的一件披风,几步走到俞镛之的面前,刚想抬手,忽然,那手便僵在了半空。
“袁骥,”她半路调转了方向,朝着袁骥叫道,“怎么让俞大人这样等在外面?下次务必要让俞大人披件衣衫,喏,接着。”
她把披风往袁骥处一丢,背着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袁骥将披风一抖,披在了俞镛之的身上,略显生硬地道:“俞大人,请多多爱惜身体。”
“俞大人,奴才去替你熬一碗姜汤。”洪宝机灵地道。
“多谢陛下。”俞镛之垂首谢恩。
沐奕言等了片刻,不见俞镛之再启奏朝事,便松了一口气,冲着一旁的裴蔺神秘地笑了笑笑:“裴爱卿你来得正好,朕正想去传你呢,前些日子朕和你聊了以后,忽然便灵感泉涌,你想不想瞧瞧。”
“臣回去后也日思夜想,有了几个妙方,今日正想和陛下来商讨商讨。”裴蔺兴冲冲地凑了上去。
沐奕言把手中的纸在桌上一铺,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在画上指指点点,偶尔发出了嬉笑之声。
“裴爱卿你简直就一点就通,朕喜欢你这脑瓜。”
“陛下这图才是神来之笔,今日臣先带回去琢磨琢磨。”
“好,你要是能做出来,朕就赏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君无戏言,来,请镛之做个见证。”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来,朝着俞镛之看了过去,俞镛之的脸色铁青,沉声道:“陛下,此乃议政之地,不是戏玩之所。”
沐奕言的神情愕然,半晌才轻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带了几分酸楚:“俞爱卿,看来,朕就是再努力,也还是你心中的一堆烂泥。”
“陛下!”
“镛之!”
俞镛之的声音发颤,裴蔺的声音恼怒,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镛之你误会了,”裴蔺愤然拿起手中的图纸,一下子拍在了俞镛之的手上,“你看这是什么?”
俞镛之低头一瞧,只见上面用各种各样奇怪的线条画着几种弓箭的形状,不过中间的部位十分复杂,还配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他从来没有瞧见过。
他茫然抬起头来,呐呐地问:“这是什么?”
“镛之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机弩,用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射杀一个武艺高强的军士。”裴蔺小心翼翼地把图纸从他手中拿了下来。
一旁的袁骥十分兴奋地问:“裴大人,卑职看到过这东西,百步之内能将人射个对穿,杀伤力比弓箭强了很多,不过这玩意儿用起来太麻烦,有些功夫的人都不屑于用,不实用啊。”
“是,机弩造价高,易损坏,可如果改良后不但没了这两个缺点,还能威力翻倍、数箭连发呢?”
袁骥的脸色一凛,情不自禁地便朝着那图纸看了几眼:“数箭连发?这又不是暗器,如此神力,连发很困难。”
裴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懂?难得。这个兵部研制了很久,只是机关精巧,非一朝一夕能成,今日臣总算有了头绪了,幸亏陛下提点。”
俞镛之白玉般的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是臣错怪陛下了,请陛下责罚。”
沐奕言已经恢复了常色,淡淡地说:“没事,朕都习惯了,被谁冤枉了朕都要生气,唯独是俞爱卿,朕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俞镛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困难地挤出几句话来:“陛下,臣无地自容。”
“裴爱卿你过来,”沐奕言朝着他招了招手,裴蔺立刻走到她身旁,沐奕言在他耳旁说了两句,两个人都窃笑了起来。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臣先告退了。”裴蔺朗声笑道。
眼看着裴蔺出了屋子,沐奕言伸了个懒腰:“哎呦朕也乏了,刚才没睡好。”
俞镛之满腹想说的话都憋在肚子里,只好躬身告退:“陛下好好休息,臣明日再来。”
他刚想后退,沐奕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朕差点忘记了,这天气都快憋闷死了,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下个月朕想挑两日去西郊行宫避暑,俞爱卿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俞镛之愣了片刻,终于垂首应道:“是,谨遵陛下旨意。”
☆、第23章
送走了两位大臣,沐奕言看了会奏折,又到重华宫去看了两位皇弟,这一眨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就是这样,早朝、点墨阁、紫英阁、寝宫,理政、用膳、理政、睡觉,除了偶尔和两个皇弟玩耍片刻,其余的时间几乎是无趣的很,洪宝瞧着她的模样,十分担心,总是撺掇着她到宫外溜达,只是她却总是仄仄的。
那日对俞镛之的表白,几乎是她两世为人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也是她唯一一次有种*,想要用力握紧一个人、一种感情,几乎耗尽了她仅剩不多的热情。
现在回想一下,沐奕言十分庆幸,幸好当时俞镛之拒绝了她,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要脑子发热到什么时候,是真的和俞镛之断袖一把,还是把自己的秘密据实以告?
对俞镛之的那点念想,终于随着那一日的春光渐行渐远,她也终于收拾好了那点破碎的少女心,开始认真地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打算了。
沐奕啸和沐奕阳都很聪慧,两兄弟在重华宫中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可是感情却好得很,据说上次还一起联手吧卫国公家的小孙子欺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