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太医愕然:“为什么?陛下不要命了不成!”
“这仗打到这个份上,朕怎么能走?邠国乃是强敌,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反败为胜,朕若是一走,人心浮动,这好不容易打的胜仗又要胶着,我们大齐拖不起啊!”沐奕言心中雪亮,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只有一鼓作气将邠*赶回老巢,在开春前结束战事,才是对大齐最有利的结局。
曲太医呆了呆,断然否决:“不行,这毒拖不得,臣没有把握可以拔除,越快回京越好;厉王殿下那里也瞒不得,最好能派人到邠国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弄到解药。”
沐奕言急了,声色俱厉地道:“曲太医,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朕若是有事,也只不过是一条命罢了,而这里稍有不慎,毁得便是千千万万个大齐人!孰轻孰重,曲太医你活了半辈子了,难道会分不清吗?”
曲太医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沐奕言,忽然眼中便流下泪来:“陛下,先帝病入膏肓,在臣的手中撒手归西,臣已经愧疚难当,难道你还要臣眼睁睁地看着你不治身死吗?”
沐奕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曲太医这才勉强同意暂时保密,但是开春之后不论战况如何,必须要即刻返京。
两个人刚刚商定了,便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俞镛之的声音略带紧张地响起:“陛下,你还好吧?”
曲太医心中难受,只是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看都没看他一样,越过他便朝外走去,俞镛之看得有些发慌,一个箭步走到屋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沐奕言几眼,见她脸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曲太医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俞镛之纳闷地道。
“因为朕不听话,不肯乖乖吃药,曲太医生气了。”沐奕言顺口说着,便下了床,朝着他身后张望了片刻,却没发现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裴蔺领兵去伏击邠*了,厉王正在操练巡视城中军队,过几日只怕有一场血战。”俞镛之面带忧色,“邠*虽败不乱,几个小城还是守得铁桶似的,攻打诏州的军队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沐奕言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虽然她相信裴蔺的能力,但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她愤然地道:“这样一直被他们压在我们大齐国境打实在头疼,什么时候若是打到他们邠国境内,这下他们就会乱了阵脚。”
俞镛之怔了一下,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对,陛下,臣刚才就在想着,不如釜底抽薪,直接从若阴山东部绕过去,直接打他们的国土,这样他们就会真正尝到痛处,只是……”
“只是军需粮草……”沐奕言和他对视一眼,都了然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大齐,撑不起这漫长的战线。
“陛下不必忧心,在邠国的细作来报,袁霆祺大败了两仗,朝中也颇有微词,原本支持他御驾亲征的大臣们都动摇了,手下的两员大将前些日子也起了内讧,只怕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俞镛之分析道,“我和他们两个商议了,下午便又派了几名细作入邠国,去散布些谣言,务必要使袁霆祺兄弟俩离心。”
沐奕言的心好像被什么细线抽紧了一样,那个沉默而哀伤的身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赶紧甩了甩头道:“朕见过那袁霆祺,十分厉害,你们都要小心。”
话音未落,她的小腹毫无预警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冷汗一层层地冒了上来,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暗自叫苦了起来:我的老天啊,怎么老是在俞镛之的面前出这种洋相!
她捂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床上,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俞镛之吃了一惊,刚想叫人,只是那冲口而出的叫声忽然戛然而止,他古怪地看了一眼沐奕言,满脸的尴尬:“臣去叫田嬷嬷。”
沐奕言痛得脸色发白,也无暇细想,胡乱地点了点头。
等田嬷嬷到了屋里,关上门,换上了月事带,替她揉了一会儿肚子,又把个暖手炉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沐奕言这才缓过劲来,品出了几分不对劲:这……这是什么意思?俞镛之难道知道她是为什么肚子痛?
门被敲响了,田嬷嬷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不让人进来,沐奕言看了看门缝下露出来的衣角,心里哭笑不得,轻咳了一声道:“嬷嬷,是俞大人吗?让他进来吧。”
☆、第69章
沐奕言半靠在床上看着俞镛之拎了个茶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掩上了门,倒了一杯水送到她身旁。
沐奕言喝了一口,甜甜的,是红糖水。
她捧着那杯水,忽然之间感慨万千:她自那年穿越过来之后,一直为了自己的性别在大齐后宫中如履薄冰,继位以来,她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事迹败露,她该如何应对,会有怎样的后果;而现在,距离她的女儿身大白于天下,仅有一步之遥。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反倒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不用在她最尊敬的人面前伪装撒谎了。
她凝视着俞镛之,心中一片坦荡宁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俞镛之没有说话,只是把茶壶放在柜子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放在沐奕言的手中,沐奕言好奇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是数十颗的小药丸,黑黑的,散发着中药的清香。
“我临行前在百年老字号余济堂特意遣大夫制的,据说这乌鸡白凤丸是他们的祖传之密,用了可以活血调经,治疗你这……腹痛之症。”俞镛之的声音越来越低,白玉般的脸颊上微微泛红。
“你……你去制这药丸?”沐奕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股难以抑制的甜意在心头泛起。
“我只说是钏之要用,那大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说什么。”俞镛之赧然道,“你试试,等回了京城,大夫说有专用的乌鸡白凤膏,比这药丸更见疗效。”
沐奕言心中酸涩,喃喃地道:“镛之,难道你没什么要问朕的吗?为何以这女子之身坐在这金銮殿上?如此颠倒伦常、违背祖制,你身为中书侍郎,文官之首,就没有什么要责问朕吗?”
俞镛之轻叹了一声道:“臣总算知道陛下为何要定下那三年之约了,陛下早就打算好了,三年之后,等七殿下懂事了,等外戚之扰断绝了,等天下太平了,就抽身而退对吗?陛下一人从小在后宫步步为营,又被逼无奈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为了大齐的国富民强,不惧权臣,支持新政,又身先士卒,御驾亲征,试问先帝这许多皇子,有哪一个能做到这种地步?臣如果因为陛下隐瞒性别而责问陛下,那才是鼠目寸光,迂腐透顶!”
沐奕言怔了半晌,哑声道:“镛之……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
“臣已经想过了,”俞镛之微微扬起脸来,沉思着道,“若是陛下想维持现状,臣必然三缄其口,经此一战,陛下威望日隆,朝中众臣万万不可能会想也不敢想陛下是女子之身;若是陛下想成为我大齐第一任女帝,则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三年五载,臣有把握可成大事;若是陛下不愿被这帝位所缚,还是心存三年之约,臣有个金蝉脱壳的好法子……”
俞镛之侃侃而言,三言两语之间,将沐奕言安排得妥妥当当,显然已经在心中推敲了很久,沐奕言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泛起一阵湿意,她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才情俱佳的男子为她倾心、为她谋划?这让她如何能狠下心负他?
“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知道的?”沐奕言低声问道,“朕还一直沾沾自喜,却原来,有这么多人都看出了破绽……”
俞镛之了然地看着她:“裴兄和厉王殿下也知道了?”
沐奕言点了点头。
俞镛之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道:“我还当他们真的为了陛下断袖了呢,原来也都是假的。只有我,当时还真傻傻地以为陛下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准备和陛下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
沐奕言忍不住抿着嘴乐了:俞爱卿啊俞爱卿,你这是无时不忘拉一下另两位的后腿吗?
她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俞镛之微笑着看着她:“陛下走了之后,臣满腹相思无处排解,只好每日都要将批阅好的奏折送到点墨阁,再第二日从点墨阁取回送至大殿宣读,点墨阁到处都是陛下的气息,臣以此来聊寄相思,陛下爱看的话本,臣都翻了个遍,一不留神翻到了陛下藏着的一个小箱子……”
“什么!”沐奕言惊叫了一声,那个箱子里藏着她从小到大的宝贝,居然让俞镛之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