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点了点头,把裴蔺扶了起来,低声道:“阿蔺,朕才应该和你道歉,朕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到镛之在山腰等朕,朕才心神不宁,说错了话,你不要介意。”
裴蔺心里难过,这两日他备受煎熬,一想到沐奕言可能是因为他的离去而忧思成疾,几乎想要痛揍自己一顿:“陛下你别说了,以后臣再也不会这样了,陛下高兴就好,陛下想去见谁就去见谁,臣陪着就是。”
俞镛之轻叹一声道:“陛下,臣那日也有错,既然裴兄先邀了陛下,臣也不该步步相逼,以至于陛下在山间受了寒……”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沐奕言的心里发涩,“别提这事了,都是朕不好!”
她的声音发颤,情绪激动了起来,原本发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裴蔺和俞镛之都不敢再言,连声应着,扶着她坐了下来。
门一下子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三步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在沐奕言面前半跪了下来,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庞。
沐奕言笑了笑道:“恒衍也被朕吓坏了吗?堂堂兵马大元帅怎么这么没用,朕好着呢。”
沐恒衍低下头来,将脸埋在她的手心,半晌才闷声道:“陛下,臣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不要吓唬臣。”
门外又是“哐当”一声,众人回头一看,曲太医阴沉着脸,拎着药箱走了进来,没好气地道:“都散了散了,老朽要给陛下问诊。”
沐恒衍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逼视着曲太医道:“老太医若不肯从实相告,本王每日都到你的药房来。”
“你让我说什么?陛下都说了是风寒高热,难道老朽还敢违逆陛下不成?”曲太医瞪了沐奕言一眼。
三个人的目光都狐疑地落在沐奕言身上,沐奕言心中突突一跳,笑嘻嘻地道:“曲太医可真会说笑,这两天都累坏了吧,你们几个就不要难为曲太医了,不然曲太医撂摊子不干了,朕去哪里找这么一个神医啊。”
“神医可不敢当,都成了过街的老鼠了。”曲太医悻悻地放下药箱,示意沐奕言伸出手来。
三个人都围在沐奕言身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曲太医沉着脸,不过也没再赶人。沐奕言的脉相和未发病前一样,依然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内腑凝滞不畅,而另一股博弈的力量比从前弱了将近四分之一,和蚀心丸的发作之期不谋而合。
曲太医不免心惊,看来这蚀心丸的确是奇毒,一年之期简直是分毫不差,只等四次发作之后,便是死期来到之时。
他急匆匆地收了药箱,为沐奕言施展针灸之术,只盼着能将沐奕言体内的两股力量此消彼长,为她争取来更多的时间。
裴蔺、俞镛之、沐恒衍在一旁看着那明晃晃的银针,看着沐奕言几近灰败的脸色,都胆战心惊,他们心中都怀疑沐奕言所说的风寒高热,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撬开这个老太医的口,要知道,当初先帝病危之前,这个老太医也是三缄其口,并未吐露半句,以至于大齐朝臣都一直以为先帝身康体健,到了最后猝不及防。
曲太医将沐奕言生活起居中要注意的事项叮嘱了洪宝,终于开口赶人:“好了,陛下需要静养,按时用药,早睡早起,除了日常朝务外,你们都不要再打扰陛下了。”
沐奕言笑道:“要照曲太医这么说,朕可真是了无生趣了。”
“陛下!”沐恒衍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陛下怎可有此念头?抛开大齐的苍生不说,难道我们在座的几个,都不能让陛下有半分留恋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几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此自刎以谢罪!”
沐奕言吃惊地看着他,呐呐地道:“这……朕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恒衍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陛下!”裴蔺的脸色铁青,“就算臣千错万错,陛下也万万不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要是陛下有什么万一,臣便追随陛下而去。”
俞镛之也在一旁淡淡地开了口:“陛下,你的心里想的什么,臣猜不透,可是,臣也只有一句话,如果陛下想要甩手扔下大齐,扔下臣等,臣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把陛下从阴曹地府揪出来。”
沐奕言狼狈万分:“咳咳,你们当着曲太医的面说这些干什么……朕明白你们的心意,能有你们这些贤臣,朕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曲太医在一旁乐了:“陛下说的好,陛下的这些贤臣一个个可真厉害,听得老朽都心头发热,赶明儿得回去好好抚慰一下臣家里的那口子,臣可都三天没回府了。”
沐奕言呻吟了一声,倒在了椅子上,这……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过几日,沐奕言的身体便大好了,除了偶尔的头晕目眩,一切如常。点墨阁的奏折积压下许多,不过政令却并没有耽搁,俞镛之、凌卫剑等几位重臣已经将奏折分门别类,需要沐奕言定夺的另放一边,重要的由几名重臣联名审阅,无关紧要的圈阅了发还。
沐奕言批改了一会儿,洪宝便过来提醒,说是俞大人他们说了,要劳逸结合,累了便喝喝茶、看看书,或者到御花园去赏赏唇色。
沐奕言正中下怀,顺道到了羽林军杨钊那里,叮嘱他从军中抽调几名密探去邠国,那日那三人如此言辞恳切,让她爱惜身体,她心里不免五味陈杂,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为了那三人,她也总要勉力一试,去邠国查探一下有无可能弄到这蚀心丸的解药。
这日上朝,吏部和户部都喜气洋洋,吏部禀告说,自去年各部精简勤政以来,吏部年底时进行了一次京城和地方官员考核,虽然各部人员配备编制还有不尽人意之处,但办事效率和勤政廉政都有显著提高,人浮于事的现象大大减少,今日将新政情况汇总上报,为今后进一步的政令提供依据。
而户部则是汇报去年的税收和国库盈亏,自税制改制以来,土地的所有权和税收挂钩,全国清量土地查出谎报虚报田产近万亩,依律缴税,而废除了人头税和数种徭役之后,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
“此次战事国库支出巨大,大家还要勒紧裤腰带啊,劳烦各部今年的预算还需要精简些,”户部丁尚书的算盘子打得震天响,不过,很明显地看出来,和去年那哭丧的脸相比,今天他的脸色简直可以用红光满面来形容,底气也足了好多,“王大人,今年陛下的大寿就全靠你操持了。”
礼部王尚书出列道:“是,臣正有此意,去年陛下寿辰,先帝刚刚故去无法操持,今天大齐喜事连连,陛下的寿辰必然要好好办一办,请陛下恩准。”
沐奕言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不必了……”
话音未落,几名老臣立刻上前,兴致勃勃地道:
“对啊,今年陛下二十大寿,必要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这都好久没办喜事了,大家都沾点陛下的喜气。”
……
一旁的朝臣都附和了起来,显然都没听见沐奕言反对的声音,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沐奕言无奈地道:“不可铺张浪费,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就好了。”
王尚书喜滋滋地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沐奕言抚了抚额,瞧他这兴奋劲儿,八成和那班师回朝那日一样大办特办了。
王尚书忽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道:“对了陛下,镇南王府上表请奏,镇南王下月要进京为陛下祝寿。”
☆、第78章
镇南王乃开国功臣裴中远的后人,太祖亲封,世代镇守南疆,到了现在已经是第四代了。现任镇南王姓裴名震,算起来还和沐奕言沾亲带故:沐奕言的六妹沐语之的母妃是裴震的妹妹。
沐奕言不由得头皮一麻,情不自禁地看向裴蔺:这镇南王怎么好端端地要来京祝寿?这和裴蔺和她有什么关联吗?
裴蔺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太好,不过还是出列奏道:“陛下,臣父仰慕陛下威名,数次来信提及想要入京觐见陛下,还忘陛下恩准。”
沐奕言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威风凛凛手持杀威棒的老人家,冲着她大喝一声:你这黄毛小儿,居然敢勾引我家蔺儿,吃我一棒!